第二天一早,离若也是时候回去了,朝俊把离若送到了城门口。
“原本昨天该走的,没想到因为我自己的问题,又多打扰了你一天。”离若想起来就觉得抱歉。
“我自己也有问题。这个你拿着。”朝俊把一包袱塞到离若手里。
这让离若有些不解。
“县里的一些特产。我知道给钱你,你肯定不会要了。路上肚子饿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挺合适。”
离若也终于肯安心收下了。
“那你一路顺风。”朝俊尽管心中不舍,但还是说出了这一句话。
“再会。”离若踏上了返程之路。
看着离若走得差不多了,朝俊也终于肯转身慢慢往回走。
敏感的离若嗅了嗅鼻子,“什么味道,那么熟悉。”急急忙忙打开包袱。
那个熟悉的荷包一下子掉了出来。
离若缓缓蹲下身,捡起荷包,此刻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滑落。离若起身就往回跑,从背后一把抱住了朝俊。
朝俊停了下来,无所适从。
“你为什么那么傻,我明明已经丢了,你为什么还要找回来。”
朝俊强忍着,“你不用急着放下他,因为我可以等。”
离若终于肯说出那一句话,“那我可以告诉你,你不用等了。”
朝俊转过身来,激动地与离若紧紧相拥。
那一天,离若没有回家,而是留在了朝俊的家。因为离若已学会放下,遗忘。他们也决定,从今往后要在一起。几天过后,他们如约穿上了喜庆的婚服。
再回首往事如风,那是朝俊幸福而甜蜜的过去。而眼眶湿着的人却是墨仇。
“你怎么了,据我所知,你和离若并无深交。”朝俊有些疑惑。
墨仇背过身去擦眼泪,“我没事,只是觉得你们爱得太不容易,如今却天各一方,甚是惋惜罢了。”
“曾经,她与他也是天各一方。我现在也算是能体会到当年她那种最爱的人,却在最远的天边,闭上眼睛想得到,睁开眼睛看不到的那种感觉了。”朝俊说得动情至极。
“天色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墨仇匆忙地离开了。
天亮以后,朝俊有些事想找村长商量,没想到村长就刚好来了。
“我知道离若的死对你打击很大,请节哀顺变。”原来村长已经替朝俊雇好马车,这就是来询问朝俊什么时候将离若的遗体运回县城。
其实这也是朝俊想找村长商量的事,“离若的遗体我不想再运回去了,丧事可否在灵音村举行?”
村长听了有些诧异,“这恐怕不太合祖上的规矩。妇嫁从夫,离若既已嫁出去了,那就是你们朝家的人。我知道你们朝家是县城的大户人家,如果离若进不了你们朝氏的祠堂,我怕其他人会误以为是离若不够资格,认为是她犯了大错,这对离若不太公平。”
在朝俊看来,离若当然够资格进朝家的祠堂,他们也随时敞开大门欢迎她。只是相比于朝家,相比他这个丈夫,她更在乎那些从小到大的朋友,她更喜欢灵音村,她更留恋于她的过去,不管是乐的还是痛的。一想到她走的时候还恨着自己,还没有原谅自己,是自己对不起她,朝俊就只想留住她心中的那份美好,这也是自己唯一能为她做的。
“难得朝捕头对离若一往情深,这是离若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惜她无福消受。”村长终于肯答应朝俊的请求。
对村长感激过后,朝俊又提出了新的请求,“那村长可否同意将离若的灵位牌放入灵音村的祠堂?”
这确实让村长为难了。
朝俊乞求着,“村长,你就好人帮到底,离若她真的很爱这里的一切。”
村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落叶归根,终究是灵音村的子孙,我们没理由把她拒之门外。”
朝俊感激涕零,心想这下离若一定可以走得安心了。
第二日,丧礼一切顺利,离若也如约下葬。
朝俊和墨仇两人站在离若的坟墓前,谁也没说话。
“你是不是也跟所有人一样觉得我很没用,要不是我迟迟抓不住凶手,离若就不用死。”朝俊还在自责。
“很多事没有结果,那是天意。你想过没有,毕竟事不关己,或许离开,自己会好过些。”
朝俊一口回绝墨仇的建议,“不可能。凶手他以为,把我身边的人一个个带走,甚至包括我最爱的人,我就会因此一蹶不振,丧失斗志,让他可以逍遥法外。我偏不,我始终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朝俊就是要越挫越勇,他让我越痛,我越要他原形毕露。他真要阻止我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可以,除非他把我一起带走。”信誓旦旦过后,朝俊踏着坚定的步伐离开,是时候满血复活了。
从墓地回来,朝俊就拿着离若的灵位牌到了祠堂。
当然,村长也在,毕竟是如此重要的事。“灵音村的列祖列宗在上,今日灵音村之女离若的亡灵入住灵音村祠堂,望各位祖先能保佑离若能早登极乐世界,早日投胎转世,重获新生。”
朝俊恭敬地鞠躬。
不过介于离若已为外姓人妇,所以今日的仪式一切从简,村长也没有通知其余村民前来观礼,“希望你能体谅。”
朝俊并不介意,毕竟大家肯让离若留下,他和离若都很满足了。
“时间差不多了,把离若的灵位牌放上去吧。按规矩,晚辈后辈的灵位牌要放在最下面的一排。”一向讲究规矩的村长提醒着。
“明白,这下刚好,她又能跟碧落,颜威,阿丑他们团聚了。我想此刻她一定是最开心的。”朝俊想把灵位牌放上去,可他找了半天,也没看到阿丑的灵牌位,毕竟在朝俊看来,离若应该是最想呆在阿丑旁边的。
“朝捕头,你在找什么。”村长很纳闷。
“仇阿丑的灵位牌,怎么没看到?”
“你找不到的,别找了。”
可阿丑死了才三年,按理说不会在上面的,应该就在这附近的,“要不你来帮我找找。”朝俊还在坚持。
村长很反感,“都说不要找了,这里根本没有。当年他死的时候,就没让他进祠堂。”
朝俊大吃一惊,别说阿丑是二胡的守护人,继承人了,就算是个正常的灵音村村民,死了也能进祖先的祠堂的。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他当年死得离奇,是诅咒。死得那么不干不净,不清不白,我们怎么能让他玷污了祖先的祠堂。”
朝俊很是替阿丑愤愤不平,“就算死相再难看,那也是死于意外,有什么见不得人了。再说了,也没必要因为这样就不让他进祠堂吧,他好歹也是灵音村的一份子。据我所知,不能进祠堂者,一定是犯了大忌,有重大过错,试问,阿丑他到底犯了什么错,让你们这么对他。”
村长忍无可忍,“朝捕头,请自重。我们肯让你将亡妻灵位安放在这,那是体谅你丧妻之痛,也是看在离若的面子上。别得寸进尺,打探一些村里的事。说句实在话,村里发生过什么,没必要全和你交代。不错,你是捕头,但请你记住,你同时只是个外人,你再这么究根究底,那我真的很有必要重新考虑答应过你的事。”说完就气冲冲地离开了。
朝俊恍然大悟,“我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一切都对上了。”不过,朝俊心中还是有个问题没法解释。
这夜,朝俊和墨仇在院子吃饭。朝俊吃着吃着又停了下来。
墨仇不免猜测,“又想起了离若?”
“没有,我在想案情。如果一切跟我猜测的一样,那回来复仇的又是谁呢,他明明已经死了?”朝俊绞尽脑汁。
“谁死了,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就在朝俊刚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墨仇,邻居玉嫂就端着一盘烤鱼进来了,“来的正是时候,你们也刚好在吃饭。”
“玉嫂?有事?”
原来玉嫂是给他们送吃的来了,“孩子他爹今日捉了不少鱼,我就想,离若和碧落都走了,你们两个大男人吃饭肯定成问题,所以给你们来送烤鱼了。”玉嫂大方地将满满一盘烤鱼放下。
“好几天没有好吃的了,玉嫂,谢谢了。”墨仇已忍不住动筷子了。
看到两人吃得那么香,玉嫂的很是愉悦,“我跟你们说,我可没有说大话,这烤鱼一定新鲜,我保证,这鱼是我宰了之后立马烤的,跟你们平日里在城里吃的不一样。”
朝俊笑笑,“都是烤鱼,都是死了之后再烤,能有什么不一样。”
这么一说玉嫂可来劲了,“当然不一样了。你们那里吃的烤鱼,其实大多都是死鱼,不是宰杀的。没烤之前还能分辨新不新鲜,烤了之后,颜色气味什么的都变了,你们这些外行人根本看不出差别,甚至还是不是你最开始的看到的那条鱼,你们都确定不了。”
朝俊想了想,眼前一亮,“你说什么?”
见朝俊如此较真,玉嫂有些害怕了,“我是说错什么了吗?”
朝俊很激动,“不是,你刚刚说的那句话,再重复一遍,那句很重要的话。”
玉嫂更懵了,只得重述自己刚刚的话。
“对,就是这句。”
墨仇也懵了,“朝捕头,你到底怎么了,吓到人家玉嫂了。”
“好像朝捕头今天心情不太好,那我先走了。你们慢吃,送你们的烤鱼真不喜欢吃的话,那就倒掉吧。”玉嫂匆匆离开。
“看看你,让人家玉嫂误会了。”
但朝俊根本不理会墨仇的责怪,“一定是这么回事。”而是直接起身走向墙脚。
“你要去干吗?”
“挖坟。”朝俊拿上锄头,直接走了出去。
墨仇都愣住了。
墓地的夜色很是阴森,此刻的朝俊,真的在挖阿丑的坟。
一旁看着的墨仇有些犹豫,“朝捕头,这大半夜地来挖人家的坟,不太好吧,会遭报应的。”
朝俊没有停下来,“如果遭报应能让真相大白,那尽管放马过来,我不怕。”
“这人都死了三年了,离若他们真要知道你这么对阿丑,在天上都不会高兴的。”
朝俊有情绪了,“墨仇,让你跟来,你不肯帮忙,可以,那你好好待着,别妨碍我。只要这座坟墓一打开,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三年前的尸体就只剩骨头了,你能验出什么来?”
朝俊忍无可忍,“都说了别妨碍我,今晚我一定要找出真相。”
而就在此时,远处大队村民举着火把朝这边赶来。
“你们看,真的有人在盗墓?,快抓住他们。”
墨仇慌了,“不好了,有人发现了。”
“怎么这个时候来。”朝俊气急败坏。
墨仇又催促,“真要走了,再不走就真的说不清了。”
“走,过几日有机会再来。”朝俊只得丢下锄头,和墨仇朝另一方向跑开。
回去途中,朝俊火气还很盛,“气死我了,刚刚就差一点点了,我已经看到棺材板,他们再晚来一刻钟,我就能找出真相了。”
墨仇感慨,“或许是天意。”
但朝俊始终觉得不是天意,是凶手所为,不然他们怎么会来的那么巧。不然他们怎么会知道今天有人要盗墓,一定是凶手透露给他们,借他们的手来阻止自己。
墨仇猜测,“会不会其实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你大晚上的拿着个锄头出去,也不能保证没人看到,有人看到就会有人怀疑。”
不过今晚发生这样的状况,朝俊虽然不能顺利打开阿丑的坟,但也同时更加证明了他的猜想。
第二天,朝俊独自一人在村里散步,看着野外空旷的草地之上,一群小孩在追逐打闹,很是天真无邪,朝俊露出了微笑。
突然远处传来一个孩子天籁般的歌声。
“是谁在唱歌。”朝俊好奇地往四周环顾。
一个小孩走了过来,“朝捕头,是明明在唱歌了。”
“你那么小就懂得靠声音认人了?”
“我不用听都知道。”小孩说地很认真。
朝俊当然觉得他在吹牛,“你还不用听就知道了,那么厉害的?”
“因为我们大家除了他,都在这了,所以在唱歌的不是他还会是谁?”
“是哦,发声的,就是唯一不在场的。”朝俊嘀咕着,眼前一亮,恍然大悟,“对啊,那么简单的道理,连小孩都知道,我怎么给忽略了。原来是他,竟然是他,现在真的是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小孩看得一愣一愣的,“朝捕头,你怎么了。”
朝俊摸了摸小孩的头,“谢谢你,你真是太聪明了。”说完急匆匆地往回走。
可就在朝俊回去想要把真相和凶手公开时,村长已经带着一大帮人在家里等候多时。
那么多人可真把朝俊弄懵了。
墨仇走了上来,声音很小,“你可算回来了,昨晚你挖坟一事被发现了,村长带着大家来找你算账呢。”
村长果然发话了,“朝捕头,大家可都等了一个早上了。昨晚我们灵音村竟然出现盗墓一事,真是百年一遇。正当我们发愁到底会是谁干这种缺德事的时候,有人跟我说,昨晚看到你拿着锄头往坟地的方向走。而我们去抓人时候,你没跟我们在一起,也没在家里,我们没有冤枉你吧。”村长已学会用朝俊常挂在嘴边的证据来对付朝俊。
那么多证据,朝俊也自知赖不掉了,“不错,阿丑的坟墓是我挖的,为什么要挖,你应该也猜到了。不过,挖坟的事先放一放,我今天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我知道杀害离若他们的凶手是谁了,他其实一直就在我们的身边。”朝俊说得很认真,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但村长哪里还听得进去,“少拿找凶手的事来压我,反正你那么多天都抓不出凶手,也不差这一两天。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解决你偷偷挖坟的事,你我都需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好,我承认我挖坟,那你们要怎么处置我。”
一众村民议论纷纷,“真的是他做的,堂堂捕头怎么做出这种事来。”
村长示意大家安静,“我知道你是在县衙当差的人,也没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我们确实奈何不了你。但死者为大,灵音村有灵音村的规矩,你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亵渎亡灵的事,我们总要做点什么来求得死者的原谅,来平息大家的怒气。”
这点村民们很是认可,“对,他动的可是我们灵音村的坟,一定要给他点惩罚,不能因为他是捕头就可以轻易饶恕。”
“你们要罚尽管罚,我绝无怨言。”
“那你就负责打扫祠堂一个月,面壁思过,时间不到,不许踏出祠堂半步。祖先肯原谅你了,我们自然会原谅你。”
朝俊想想,一个月确实有点久,但眼下只得答应了。
“带走。”
“等等,走之前,我有几句话要跟墨仇说。”
“说快点,我们在前面等你。”村长带着大家走了出去。
“现在怎么办。”墨仇也乱了。
“能怎么办,都答应了。”
“那你真甘心被他们困一个月?”
“我当然不甘心,所以需要你帮我。”朝俊确认没人听到,小声交代,“明晚戌时,你一定给我来送晚饭,你我里应外合,不要记错时间了。”
墨仇惊得瞪大了双眼,“你要逃出去?”
“对,我要离开这里,回县衙搬救兵。等县令来了,有文书了,这些村里的破规矩就不能限制我做这做那了。”
“你刚刚不是说已经找到凶手了吗?”
“没有,我那是骗他们的。谁知道他们已经对凶手不感兴趣了,看来二胡咒已经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了。”
墨仇终于肯答应了,毕竟他现在是朝俊仅剩的好朋友,当然要帮他离开。“不过,如果救兵搬不来,那我觉得你也没必要回来了。看看你那么辛苦的帮他们查案,他们一群没良心的还要把你囚禁起来,反正凶手抓不到,受苦受累的也是他们。”
朝俊欣慰地笑了,“墨仇,你果真是我的好朋友,替我考虑得那么周到。”
“应该的。”
朝俊走之前,又一次郑重其事地跟墨仇重申明晚送饭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