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讹诈
杜子藤2020-07-31 13:365,588

  “可把你给盼来了。”

  刚到崔府,入了南苑。

  崔白亦那带着激动的声音从房内飘了出来。

  “一大早你就遣人来,究竟为了何事?”

  “展言明儿回来,看你如何安排。正巧今儿裁缝铺的老板将做好的衣裳都给我送了过来,我正愁着明儿究竟穿那一套,让你帮我斟酌。”站在铜镜前,嘴角泛着笑的崔白亦拿着衣衫往身上比试。

  “这事你让丫头们给你斟酌不就行了。”

  “她们?”崔白亦轻蔑一笑,压根就不相信她们的眼光。

  卿风坐在摇椅上,伸手接了双儿送来的热茶。

  “我说你明儿若没安排,我此刻就派人去后山将祖屋打扫出来,明儿我们就在那面玩,回头在请几个唱戏的?”

  “好啊,到时候咱们可以捶丸,投壶。顺道在找几个耍杂技的,安排一出重头戏。”

  “嗯嗯。”

  想想就浑身兴奋莫名。

  “回头你找找你表哥,让他明儿也去。”

  崔白亦诧异极了,“你俩只隔一墙,闹别扭啦?竟让我去?”

  卿风心情沮丧,“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也越发难懂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近来总是避着我,就好像我与他之间什么都没有过。”

  心里美滋滋正比试衣衫的崔白亦听到这话,赫然间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卿风面上略带忧郁,“近来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很怕他与蔡慕疑藕断丝连。可是缘分这种东西又岂是人力所能阻挡的!?”

  崔白亦轻咳一声,安慰她道:“就他现在那样啊……不是我说,那廉价量足买一赠二,除了你把他看成天上的星星一样珍贵,想嫁给他之外,我想没人愿意与他厮守。你放心,他铁定是心下自卑,觉得如今自己配不上你。不过你有我这后盾,所以别忧心了,明儿见了他,我好好开导开导他。”

  听完这话,卿风低头陷入沉默中。

  崔白亦瞧了她一眼,“别瞎想了,你来帮我瞧瞧,我明儿穿这件红色金丝菊纹宽袖对襟夹衣可好?”

  卿风点了点头,“好。”

  崔白亦惆怅,“可这颜色太过艳丽。明儿太阳一照上面金丝闪闪发光,我怕晃得展言都不敢抬头看我了。”

  卿风说:“那就换呗。”

  崔白亦又问:“那你看我穿这套鹅黄色的如意襦裙半臂怎样?”

  卿风眨眨眼,“可以啊。”

  崔白亦又惆怅了,“还是算了,你看你现在穿的就是襦裙半臂还加了一个皮袄,若明儿我再穿,别人见了岂不笑话我依葫芦画瓢吗?”

  卿风很郁闷,“那就不穿。”

  崔白亦对明儿究竟穿什么,始终保持着浓厚的兴趣,又继续问卿风,“那你看看我明儿穿这套翻领对襟的胡装怎样?”

  卿风点头,“可以,有特色。”

  崔白亦沮丧,“可我近来胖了,这胡装有些小,会将我的缺点暴露无疑,展言见了,心下铁定会失望。”

  卿风无语道,“那就不考虑它。”

  崔白亦点头,继续问,“要不这套素色的常服?是不是看着更亲民!”

  卿风咳嗽一声,“明儿你梳个飞天髻搭配此服,我想效果会更好。”

  崔白亦皱了皱眉,“果然,这常服毫无特色,你说我明儿到底该穿那套衣衫呢?”

  一个时辰里,两人对话同上。

  一个时辰之后,卿风腾地一下从摇椅上站起身,气呼呼地掐着腰,朝崔白亦吼了一声:“我再也不要和你说话了。”

  刚出大门,她和一溜小跑而来的人儿撞个正着。

  卿风纳闷谁走路这么不开眼,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姐,小姐……可找到你了。”

  是夏荷。

  卿风惊疑地看着她,“怎么了?”

  喘了口气,夏荷说:“出事了,小姐,一品香出事了。”

  这话来得太突然,卿风非常吃惊,“出了何事?”

  屋里的崔白亦也忍不住探出头来。

  夏荷哭啼着:“方才店里不知从何处来了一群妇人,一个个明目张胆说在咱们店里买了胭脂水粉使用后脸上出现了红斑,现在叫嚣着说要将此事闹到衙门去。”

  “怎么可能,一品香的胭脂水粉我也有用啊。”崔白亦从屋内走来。

  夏荷猛点头,“翠花姐也这么跟她们说,可她们不听……本来在店里买水粉的平阳夫人好心前来帮腔,也被她们欺负破了相。小姐,你还是赶快去看看吧。”

  岂有此理!

  卿风怒气冲冲带着崔白亦跟夏荷立刻往东街赶。

  一面走,她一面说:“你把事情原原本本跟我说一遍,我怎么觉得这事有点怪异呢?”

  夏荷满头大汗道:“事情是这样的,辰时七刻那会儿奴婢见店里没客人就跟翠花姐聊起展大哥回来,你们会去何处玩?奴婢想去,就求翠花姐明儿也把奴婢带上。怎知刚说了不到五句话,一群妇人就从门外走来,叫嚣着要见小姐你。”

  “……”

  “翠花姐上前询问,她们却揪人头发嚷着一品香的胭脂水粉里掺和了石灰沫毁了她们的容。”

  “这群长舌妇,竟说黄道黑……”

  “当时平阳夫人也在店里,来给她母亲买脂粉,结果那群妇人这一闹,平阳夫人也看不下去。询问她们当初在一品香买了何种脂粉才造成面部出现红斑?那群人结结巴巴答不上话。”

  卿风紧皱眉头思索,“我怎么越听越像是有人来讹诈?”

  夏荷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平阳夫人跟小姐想到一块儿了,告诉我们许是有人眼红见小姐生意做太大,抢了他们买卖,惹来他们的羡慕嫉妒恨,所以特意找人前来讹诈。那群妇人也不知是否因为这话恼了,就开始砸店里的东西,动手打人。”

  “她们有说如何息事吗?”崔白亦插话道。

  “说是要一千两……黄金。”

  怎会这般好笑呢?

  一千两……

  黄金?!

  崔白亦被气笑了,“那群人不知一品香是何人所开?竟想出了这么一出走偏门捞偏财的戏来?”

  “平日里小姐很少去,一般客人都不知。”

  “这群不知好歹的家伙,”竟敢讹诈她,“夏荷——!”

  夏荷慌忙往前两步。

  卿风冷着一张脸,“你去趟衙门把展鹏叫来,记得让他多带几名衙役,刑具一并带上。”

  夏荷点头,以豹的速度奔去了大理寺。

  卿风和崔白亦来到东街,发现此地内三圈外三圈,看热闹的人伸长了脖子将一品香围得水泄不通。

  两人挤过人群,竟发现有许多儒生在此。

  店里狼藉一片。

  卿风稍微迟疑一下,问身侧的崔白亦,“这种事,不该读书人管吧?”

  崔白亦瞧了瞧,也不明所以,“走,看看去。”

  两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翠花。”

  一副委屈娇弱的纪翠花也不知与谁说着话,那人穿着素白色的长衫。

  听到卿风喊了一声,纪翠花扭头看来,“卿风。”

  “这位是?”

  “在下郭云飞。”

  那人拱手一揖,笑容翩翩,露出洁白的牙齿。

  卿风一笑,依旧不知他是谁。

  只见他五官细致,英气逼人,看起来像个谦谦君子。

  纪翠花眼露爱慕,为卿风介绍,“他是平阳夫人夫婿一位远房亲戚的儿子,方才正巧经过此地,他见我们被人欺负便前来解围,阻止了这场闹剧。”

  “小事一桩,到是纪姑娘客气了。”

  “怎会是小事,方才那群妇人竟如此彪悍,用板凳砸人,幸得有你,如若不然我也不知有没有这个机会向你道谢。对了,你伤势怎样?”

  纪翠花十分担心,伸手轻轻一碰,郭云飞竟发出吃痛声,吓得纪翠花面色骤变,“都怪我,连累了你,我记得库房有药,我去拿来。”

  “纪姑娘,不用了,只是一点小伤。”

  “那怎么行。”

  看着两人,卿风的嘴张了张又闭上,闭了又张开,愣是无法插入两人之间。

  后而仔细琢磨,想必郭云飞方才一出英雄救美,捕获了纪翠花的心?是吗?管他是不是,反正这世间,谁不爱英姿飒爽的俏公子呢?更何况对方的眼神还这般神秘迷人。

  退到一旁,卿风想看看蔡慕疑是否已离去。

  方才夏荷两次都有提及,出事那会儿她挺身而出,为一品香证明清白,抛开其他不说,这份情,她不能因为不在场就装作不知。

  一转身,透过帘子,卿风在里屋瞧见了她。

  “平阳夫人。”掀起帘子,卿风朝她走来,发现她左脸有三道长长的血口。伤口虽然不深,但在苍白如雪的脸上特别醒目。

  蔡慕疑抬眼看着她,憋声哭着,眼神特委屈。

  “难为你了,竟被一品香的事卷了进来,你可记得是谁抓破了你的脸?”客套话卿风不想多说,被她那无辜又委屈的眼神触碰到了心底那根柔软的弦,叫人对她不能放任不管,想抡起拳头对伤她那人一顿暴揍!

  一旁的问儿抬起一双兔子眼,发飙道:“那群彪妇,不分青红皂白,夫人不过就说了一句讹诈,竟出手这般恨。这伤留在脸上,夫人今后还怎么见人?呜呜呜……”

  “别哭了,那群讹诈的人呢?”

  “早就跑了。”

  卿风不觉一愣。

  外面一阵靴声响起,刹那间,展鹏领着一帮衙役赶了来。

  郭云飞见大理寺的人来处理此事,于是领着自己的人悄然离开。

  展鹏瞥眼一看,得,都散场了。

  但来都来了,也不能就这么走了,于是例行公务简单询问了一下。

  卿风紧皱着眉头,杵在一侧。

  展鹏往前踱了几步,来到她身边,“没什么事,我先回衙门了。”

  卿风抬眼看着他,“这就走啦?”

  “不然你以为呢?”

  “我一品香的损失谁来赔?”

  “你想怎样?”

  “当然是找出带头前来砸场的人。”

  “大姐,人都跑了,我上哪儿去给你找?”

  “办案不是你们的事吗?要不你回头将此事告诉上官夜,让他来查。”

  他就知道,她一张嘴准没好事。

  “上官大人没在衙门。再说这种小事,他才不会管。”

  没在衙门?

  卿风轻轻蹙眉,将目光望向帝王宫的方向……

  ……

  今儿破晓一场疾雪将整个帝王宫都裹在了一层薄薄的冰晶之中。

  静悄悄的殿宇楼阁一片银装素裹。

  太极殿。

  上官夜正立在台下,向帝王汇报名册中私立朋党,贪污行贿的官员核查属实,请求裁决后,帝王下达了一个抄家的旨意。

  抄家乃六扇门的事,与大理寺无关。

  上官夜见帝王再无任何旨意,这才离开太极殿准备回府,却在琉璎台撞见了杜文凝。

  这会儿大雪已停,整个帝王宫忽然多了一份静谧。

  她站在高高的看台上,欣赏雪景。

  不想扰了她的雅兴,上官夜绕道而去,可没走几步,他想起了卿风昨夜曾说过的那些话,忽然觉得自己装的很辛苦,明明已泥足深陷,无可救药的爱上了那小丫头,可是又怕倾注太多感情,最后让她发现只是黄粱一梦。

  如今又担心病情还有转机,而舍不得松手。

  在原地静默半晌,上官夜慢慢登上石阶,上了琉璎台。

  “王妃。”

  他轻喊一声。

  杜文凝回头间,心下一阵惊悚,手指在护栏狮头上猛然抽紧,脸上变换着的神色,完全泄露出了她的心语:

  这是上官夜?

  天啊!还好没失态。

  杜文凝好整以暇,笑了笑:“一直听闻上官大人身患重病,殿下几次前往相府看望,我本想随他一路。可惜我身怀六甲,实在不便。今日琉璎台相见,险些认不出你。不知你如今身子可好?”

  “身子无碍,多谢王妃关心,上官在此谢过。”

  “言重了。卿风在外,也常受你照顾,该说感谢的人是我。”

  上官夜浅浅笑着,一副心事重重。

  杜文凝似看出了什么,问他:“你有话想对我说?”

  “是。就不知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杜文凝心下微怔,深怕卿风在外捅了什么娄子,上官夜不便当着奴才们直言。她立刻抬手,撤退了两侧的奴才和婢女,道:“上官大人,这里已无外人,就不知你要和我说何事?”

  看着她,上官夜心底竟有一丝不安,后而舒出一口气来缓解心中紧张的情绪,才郑重道:“我想娶卿风为妻。”

  这简简短短的一句话,包含了他对她浓烈的的情感和对未来美好的期待。

  杜文凝神色变幻,猛地侧过头来,双刀髻上的孔雀翡翠簪微微一晃。

  见她如此诧异,上官夜感到有些抱歉,知道这事太过唐突,又特意补充了一句,“我知道这事我应该前往南域,亲自向南域王说明,可是……我心里没底。所以……”

  “上官大人——!”

  杜文凝立刻出声,斩断他的话,“说出这番话之前,你何不是已料到结局,那么又何必非得等到绝望才肯罢休?”

  本在忐忑中蕴着一丝欢喜的上官夜听到这话浑身不由一震,心下一瞬间的停滞令他胸口一阵揪痛。

  他确实明知结果会是这样,却还抱着一丝侥幸。

  因他心眼着了魔,除了杜卿风已装不下别物,更想与她结为一世夫妻。

  这样的话,明明可以出口却哽在了喉头令他喉头艰涩,陷入久久不语中。

  杜文凝是懂的,懂他在跟卿风这段感情中的无助。

  许是天意弄人,两人命里没这造化。

  但是有些话不得不说,“我很惋惜你与卿风的这段感情,但是大人,请恕我冒昧问你一句,如今的你,能给卿风什么?一个短暂的幸福,随后留她一人守着记忆过一生?”

  上官夜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纷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回答,脸上也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寒风吹来,吹动他的银发,衬得他的面色更加苍白。

  杜文凝有些心惊,转目看往别处,“大人自身的情况,我想你比谁都更清楚。不瞒你说,蒋御医告老还乡那日,我也在此见过他,询问大人你的病情,蒋御医相告他折了你寿。而你,只剩两年时间。”

  上官夜一愣,脸色如被霜水漂过,更加惨白无色。

  他指尖微微颤动,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后而缓缓抬眸看着杜文凝,杜文凝目光清冷,“我不知你跟卿风到底走到了哪一步,但是上官大人,该说的我已说完。你纵使不想放弃前往南域,见了我父王,结局都一样。这段姻缘,既然得不到众人的祝福,又何必要坚持下去,不仅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她人。”

  “多谢王妃提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优柔寡断只会害了她。

  而那像藤蔓紧紧缠绕着他的感情,纵使再不舍,也要亲手斩断。

  “告辞。”

  杜文凝微微点头。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你不要恨我,因我太了解卿风,她任何事都能自己抗下,总是一副快快乐乐,活的没心没肺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介意。但是,你真以为她什么都不介意,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最在乎的人离她而去?所以,或许是我怕,我怕到时候,你会带走她。”

  上官夜脚下略顿,心,像灌满了铅,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那颗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最终被硬生生逼回。

  他没有回话,也没回头。

  痛苦的思绪推着他快速离去。

继续阅读:第四十四章 陈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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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囧事:只谈情,不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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