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衫和赵父最后不欢而散，陆巡一在赵父敲门时也翻窗离开了。
从床上站起来，赵凛竹发现自己的心情没之前那么糟糕了——大概是陆巡一的傻治愈了她吧。
父女俩简简单单吃了一顿已经坨掉的面，食不知味。
赵凛竹洗完碗，发现赵父坐在阳台上抽烟，仰着头看月色，背影看上去颇为寂寥。
赵凛竹想了想，没有走过去，她侧过身打算回卧室，赵父却突然开口道：“凛竹，你过来。”
赵凛竹的步伐一顿，走过去。
赵父将手上的烟熄了，散了散味儿。
赵凛竹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吸烟了？”
“偶尔会吸一些，缓解一下压力。”赵父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赵凛竹，沉默下去。
赵凛竹也不开口，父女俩都不是会聊天的人，相对无言颇久。
赵父这时才像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问道：“凛竹，你……怪过我吗？”
赵凛竹一时有些不太懂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父也察觉到这话来的莫名奇妙，笑了笑，才继续道：“我跟你妈妈离婚，这十多年来，几乎不着家，你怪过我吗？”
“……”赵凛竹望着他的侧脸。
月光之下，对方的皱纹更加明显起来。
赵凛竹在这一刻，才清晰的意识到，坐在她身边的这个，她称为父亲的男人，是真的老了。
他曾经风华正茂的脸上，刻下了属于岁月的痕迹，一刀又一刀，深刻而清晰。
可她对他最深的印象，依然停留在很多年以前，她坐在他的肩头，喊他爸爸，他回过头来冲她笑的那一刻。
那是她童年最美好的回忆了。
赵凛竹不可遏制的心软，于是她摇了摇头，说：“没怪过。”
赵父闷声笑道：“小姑娘，又在我面前撒谎。”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万千言语都在此刻咽入喉咙，最终他站起身来，什么也没说，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赵凛竹侧过身，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发现那曾经挺得笔直的身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微微的弯曲。
于是更多埋怨的话就更加说不出口了。
其实，她是怪过的，而且一直都在怪。
大年三十那天，湖城难得迎来一个大晴天。
超市大促销，赵凛竹和陆巡一陪陆母出门采购，看着不远处那人头攒动的模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陆巡一有些犯怂：“妈，你确定咱能挤得进去。”
“小伙子怎么这么点信心都没有？”陆母自信满满，一撸袖子，道，“你们俩跟在我后面，我来杀出一条血路！”
赵凛竹和陆巡一对视一眼，同时咽下一口唾沫，跟在了陆母身后。
此后的十分钟时间，陆母一路过关斩将，又要抢购沿途的促销折扣商品，又要护着他们俩小的，可谓是一员得力大将，没多会儿就把推车塞得满满当当。
三人终于在稍微空一些的地方站住。
陆巡一抱拳：“陆女士，请受我一拜，以前小的都小瞧您了。”
“臭小子，瞎贫。”陆母被他逗得笑出声来，“行了，折扣促销的东西都买的差不多了，我得去这边置办点年货，你们俩有什么想买的零食就尽管去挑，小吃就由你们负责了啊。”
“知道了，伯母。”赵凛竹乖巧的点点头。
“有凛竹在我放心。”陆母拍了拍她的头，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去。
陆巡一接过赵凛竹手上的东西，开口道：“怎么样，想吃什么，我请。”
“没什么想吃的。”赵凛竹左右看着。
“冰激凌，吃吗？”
陆巡一一下抓住赵凛竹的软肋。
她眼睛一亮，忙不迭的点了点头：“走走走。”
陆巡一于是得意的拖着赵凛竹往冰激凌的方向走去。
赵父不在家的时候，即便是冬天家里的冰箱里也放满了冰激凌，赵凛竹从不忌口，但自从几天前赵父回来，家里的冰激凌就被对方洗劫一空——全扔了，所以赵凛竹已经好几天没过嘴瘾了。
陆巡一自然知道——赵父扔的时候他还帮了忙呢。
赵凛竹一股脑的往前冲，满心思都被冰激凌填满，丝毫没注意拐弯的地方有个人正拿着东西往这边来。
直到“砰”的一声，两人撞上，赵凛竹往后退了数步。
陆巡一忙上前接住她，抬头道：“你这人……”
“凛竹？”
话戛然而止。
三人面面相觑的对看着。
半晌后，赵凛竹叹了口气：“大水冲了龙王庙。”顿了顿，又道，“放假了啊？”
顾天诚耸了耸肩：“有七天的时间休息。”
“你也来买年货？”赵凛竹问道。
“跟我妈一起来的。”顾天诚说着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直接无视赵凛竹身后的陆巡一，道，“现在没有时间放风，等我把年货搬回家了，老地方见？”
赵凛竹正要开口，陆巡一忙阻道：“见什么见，见什么见？人答应你了吗你就老地方见？”
顾天诚似笑非笑：“我闭关之前有一道题，咱俩不是没有找到更简洁的思路吗，这次我找到了。”他顿了顿，看向赵凛竹，“凛竹，你确定不来？”
“……来。”赵凛竹立马点了点头，“老地方见。”
顾天诚离开前挑衅似的看了一眼陆巡一，带着满身的骄傲，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陆巡一气得直拍手推车：“解什么题，大过年的还解题，你俩有意思没意思！”
“有意思啊。”赵凛竹云淡风轻的开口，“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我觉得非常有意思。”
“妈的，”陆巡一骂道，“让顾天诚在知识的海洋里淹死得了。”
“你好意思说？”赵凛竹不无嘲讽的开口，“顾天诚现在的成绩绝对可以秒杀你，你继续这样浑浑噩噩的，不觉得亏心吗？”
陆巡一噤声。
赵凛竹推了他一把：“还买不买冰激凌了。”
“走。”陆巡一巴不得她转移话题，连忙拉着赵凛竹往柜台走去。
冬天即便是有太阳，那阳光照在人身上也是有些冷的。
当寒风吹过来的一瞬，人立在马路上像是没穿衣服一般，连鼻子之间呼吸的空气都陡然变冷下来。
特别是赵凛竹刚吃完了一个冰激凌，此刻更是难以言喻的冷。
陆巡一替陆母搬东西回去，她一个人前来赴约。
大过年的，老地方的老板娘并没有开门，门市外空荡荡的一片。
赵凛竹靠近了才发现门下站着顾天诚，对方正拿着一本书看得起劲儿。
赵凛竹颇有几分吃惊。
她本以为对方追自己，纯粹是一时兴趣，谁能想到这人竟然当真开始认真学习，而且一副时时将学习挂在心上的模样。
赵凛竹站在远处看了好一会儿才走近：“顾天诚。”
顾天诚抬起头来，合上书，赵凛竹才发现那是一本历史，对方估计正在背。
“打扰你了吧。”赵凛竹摸了摸冻红的鼻子。
“你怎么打扰都没关系。”顾天诚的情话说得很溜，他眯了眯眼，笑道，“走吧，看电影？”
赵凛竹一愣：“解题思路呢？”
顾天诚耸了耸肩：“骗你的，不这么说你会跟我老地方见？”
最后四个字分明带上了调侃的意味，赵凛竹无奈的看着他，顿了顿，扯起嘴角摇了摇头。
两人并肩往电影院走去，大抵是察觉到赵凛竹有些太冷，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赵凛竹的身上。
由于超市离家并不近，陆巡一把东西送回去之后直接蹬了个自行车赶向“老地方”，刚抵达目的地就看到两人亲热互动的一幕，气得他一踩刹车。
“刺溜”一声——
自行车来了个大漂移，重重的摔在地面。
陆巡一从地上飞快的爬起来，忙跟上了前面两个人的步伐，他耳朵尖的很，前面两人说了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目的地是电影院。
陆巡一故伎重演，买了两人后面的票，与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赵凛竹太冷了，导致感官失灵，并未察觉到身后跟了一个人。
故此两人这场电影看得还挺有氛围的。
顾天诚选的是个爱情片，放映到结尾有一段床戏，赵凛竹摸了摸鼻子，莫名其妙有点尴尬。
一片漆黑之中，顾天诚微微侧了侧头，看向赵凛竹。
对方的鼻尖微微泛红，看上去可怜得紧。
大荧幕上男女亲吻晃动的镜头，让气氛变得狎昵。
终于，顾天诚靠近了赵凛竹一些，一个吻即将轻飘飘的落在赵凛竹的耳垂上。
陆巡一摒住呼吸，都打算伸出手去拦了。
可与此同时，赵凛竹突然不动声色的偏了偏身子，身上的爆米花散了一地，她弯身去捡，语气苦恼：“掉了……”
顾天诚心虚的收回自己倾斜的身体：“掉了就不要了，再买吧。跟我在一起你还怕吃不到好吃的吗。”
“可惜了。”赵凛竹坐直了身体。
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场巧合。
坐在后面一排的陆巡一眯了眯眼，一边吐槽顾天诚的情话没有丝毫新意，一边满意的点头。
赵凛竹还是很坚守底线的嘛，不错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