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到后面反而小了一些。
本来打算打的回家的陆巡一果断决定和赵凛竹一起走路回去，美名其曰锻炼身体，惹得赵凛竹频频朝他甩冷眼。
赵凛竹不肯再继续往前走，他就推着她的后背发力，赵凛竹控制不住自己的步伐，只能被他推着走。
两人闹了好长一段时间，觉得有些累了，才安静下来。
赵凛竹把自己的十指缩在手套里，迈着悠闲的步伐，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问道：“哎，陆巡一，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啊？”
“什么？”陆巡一故作无知。
赵凛竹看他一眼。
今天谢忱和苏恬恬分别送了她一套五三，顾天诚送了她一个巨大的蛋糕，只有陆巡一什么都没送。
是真忘了还是装忘了？
赵凛竹磨了磨牙，揪着他的衣角拽了一把。
陆巡一将赵凛竹的手拨开：“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看来是真忘了。赵凛竹叹了口气，倒也没太计较，松开手转回了头。
谁知道下一秒，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礼盒，上面还系着一根粉红色的蝴蝶结丝带。
“当当当当——”陆巡一给这个礼物登场配乐。
赵凛竹一把抓过礼盒，暴力开盒，蝴蝶结被她撕得惨兮兮：“你就折腾吧你，送的什么？”
“喂喂喂，”陆巡一心疼得紧，“我的礼盒——你能不能温柔一点？”
礼盒里还有一个纸袋子，赵凛竹扒拉开袋口看进去，抓出自己的礼物——
是条围巾。
赵凛竹惊住了：“你织的？”
“想多了。”陆巡一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你认为我一大老爷们会做这种小女生的手工活？买的。”
赵凛竹心里有些失望，但还是开心的，正好她现在脖子冷得慌，立马围了上去，还挺合适。
这是一条深褐色的围巾，不招摇，颜色也比较端庄沉稳，赵凛竹还挺喜欢的。
“挺有眼光。”她评价了一句。
“客气。”陆巡一摸了摸她的脑袋，将头发揉的极乱。
两人抵达楼底下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早过了赵凛竹睡觉的时间，可她却意外的精神，大概是今日份的惊喜太多，让她目不暇接，所以连困意都被全数驱赶了。
“我送你进去。”陆巡一双手插在裤兜里，懒懒的说，“顺便拿一下你的作业。”
“又抄？”赵凛竹叹息，“陆巡一你什么时候能自己做作业，你就长大了。”
赵凛竹说着拿出钥匙打开房门，正要脱鞋，突然发现自己卧室的灯竟亮着。
——她出门时是关掉了所有房门的灯的。
难道是……
赵凛竹一动，脱掉了鞋子，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扬起声音喊了一句：“爸？”
陆巡一在身后拍了拍她：“给我让个位让我进去啊。你爸回来了？”
有一道黑影落在卧室灯下的阴影之中。
紧接着一个穿着兔子拖鞋的女人从卧室走了出来。
赵凛竹彻底僵在了那里。
那女人看上去大概三十岁左右的模样，眼角有了些小细纹，身姿婀娜修长，画着精致的妆容，朱唇轻点，一颦一笑尽是风情。
关键在于，她的长相与赵凛竹有几分相似。
陆巡一犹然不觉，摇了摇赵凛竹：“大姐，你倒是给我让个位让我进来啊！”
赵凛竹这才猛地惊醒过来，她踩着拖鞋往旁边走了几步，收回视线，动作称得上是手足无措起来：“你，你先进来，鞋子在这里。”
赵凛竹扔下一双拖鞋。
陆巡一这才发现赵凛竹的不对劲。
她情绪难得失控，贝齿紧咬下唇，眼神尽是闪躲。
陆巡一握住她的手腕：“怎么了？这位你认识？还是不认识？”
话止于此，因为那女人突然笑了笑，语气温和地开口道：“凛竹，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赵凛竹深吸一口气，许是陆巡一身上的温度给了她力量，她抬起头来，直视对方：“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
“他这么多年都没换过锁。”女人耸了耸肩，有些无奈，“你爸还和从前一模一样，这些小细节根本一点也不在意。”
赵凛竹拽着陆巡一的手往房间里走：“拿了作业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陆巡一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茫然得不知如何是好。
女人却在这时开了口：“别急。这是巡一吧？转眼间长这么大了，和阿姨一起聊聊？”
“……”赵凛竹轻轻皱了皱眉头，“妈，你突然来这里，到底是要干嘛？”
妈！
陆巡一像是被谁用闷锤给重重敲了一记，浑身的鸡皮疙瘩全数冒了起来。
赵凛竹父母的事情，陆巡一并非全然无知。
大抵是因为觉得他是小孩子，从前陆父陆母没少在他面前提赵凛竹父母的事情。
说这两人感情不和，早已离婚，甚至赵父不知道他老婆到底有没有出轨。
离婚之后，赵凛竹母亲再也没有踏进这个家半步，只当这个女人完全不存在了似的，一面都没有露过。
可是如今……
她却突然出现了。
到底是为什么？
别说是对方挽留他，就是对方不挽留，陆巡一一时间也不会走了。
谁知道这女人突然过来是要干什么，他得护着赵凛竹啊。
赵凛竹只能他一个人欺负——陆巡一抱着的是这样的想法。
客厅的灯大亮，保持室内温度的空调呼啦啦的吹着，沉默的气氛之下便不显得太过尴尬。
茶几上空荡荡的，沙发两边分别坐着赵凛竹的母亲和陆巡一。
片刻，赵凛竹端着两杯清茶从厨房走出来：“只找到了一些陈茶，你们将就一下。”
她将两杯分别放在两个人的面前，然后在沙发正中间的位置坐下。
赵凛竹来了之后，反而更加沉默。
赵凛竹的母亲到底见的世面更多一些，比两个孩子要沉稳，率先开口问道：“你们俩是同岁吧？现在在一起上学？”
“同班同学。”赵凛竹点了点头。
“呀，那挺好的嘛。”女人笑道，“我听你爸说了，你的成绩一直都很好，是年级第一。巡一的成绩怎么样呢？”
赵凛竹轻轻皱了皱眉头：“你来之前和我爸联系过了？”
“这些年断断续续连续过几次，这次过来没提前告诉她。”女人耸了耸肩，“本来以为他在的，没想到他还和以前一样，依然在学校搞研究。”
赵凛竹疏淡的笑了笑。
女人又将话题转了回来：“听说你们才月考了，巡一考得如何？”
陆巡一看她一眼，懒懒散散，不紧不慢的开口：“我成绩不好。”说着他浑不在意的报出一个数字来。
女人的眼神微微变了变，淡淡的笑了笑，不再与他搭话了。
接下来的态度她疏离了不少，陆巡一看得倒挺无语的。
合着这女人对人的态度也看成绩的？成绩不好入不了她的眼？啧。陆巡一在心中感慨了一声。
这样的人，难怪会抛下赵凛竹这么多年，人品不好啊。
女人又询问了一些赵凛竹这些年的日常生活问题，始终没有切入主题，眼看着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赵凛竹终于有些按捺不住的打断她：“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直说吧，我明天还要上课，没时间跟你吞吞吐吐。”
女人笑了笑：“凛竹，我这次过来，你连一次妈妈都还没叫过呢，就赶我走了？”
赵凛竹看她一眼，很深的一眼。
女人莫名有点心虚，移开了视线，本来准备好说出口的话就这么咽了下去。
赵凛竹轻声道：“我喊不出口，你如果只是为了听我喊一句，完全没必要，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
女人嘴唇微微一动，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赵凛竹终于起身送客：“你走吧。”
“我……”
“我要休息了。”赵凛竹此刻的态度强硬了很多。
女人似乎也有些受伤，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淡了几分下去，她轻轻握住赵凛竹的手，道：“凛竹，其实这些年，妈妈不是不想回来看你，只是太忙了……忙得没有时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也知道自己犯下的错误恐怕需要用很多时间来弥补，但是我愿意弥补，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
没等赵凛竹回答，她又继续道：“凛竹，妈妈以后有时间还会来看你的，希望你不要拒绝。”
“赶紧走吧，阿姨。”陆巡一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语气有几分不耐烦了，“太晚了，我们还要休息呢。”
女人看他一眼，神情冷淡，拍了拍赵凛竹的手背，这才转身离开了。
赵凛竹拉开房门送她出去，待到那抹身影终于从视线里消失，她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浑身乏力的坐向沙发。
陆巡一在一旁站了会儿，没有开口打扰她。
突然，赵凛竹抬起头来，看向陆巡一：“你说，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陆巡一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是我觉得，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她的话都不能大信。”
“是啊。”赵凛竹笑了笑，眼底泛起难以言喻的难过来，那难过像是突然扑上海岸的潮，一瞬间起，又一瞬间落下，她的声音轻轻浅浅，“是啊，不能信。她要是还记得我，哪里会等到我都十七岁了，才回来见我第一面。”
陆巡一在她身边坐下：“喂，肩膀借给你靠一下，可以用眼泪打湿，千万不能用鼻涕。”
“神经病。”赵凛竹被他逗得笑出声来，刚刚的难过像是一瞬间被清洗干净。
“我这被鄙视了成绩的还没难过呢，你就甭难过了。”
“那是你活该。”赵凛竹骂他，“换做是我，也鄙视你的成绩。”
陆巡一揪了揪她的头发，愤愤然。
赵凛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说道：“给你弹首曲子吧。”
陆巡一微微愣住，怔然看向他。
在他的印象中，赵家的这台钢琴，已经蒙了灰。
赵凛竹有很多年都没有再弹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