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凛竹有钢琴十级的证书,但已经五六年没再碰,弹起来手指头像是僵硬了一般,怎么都顺不了手。
最后她找了一首简单的曲子,先练了一下手,才准备开始弹。
陆巡一已经在一旁坐好了。
赵凛竹侧过头看着他:“用这首歌来抚慰你刚刚受伤的心灵吧。”
陆巡一笑了一声:“那还真是谢了啊。”
“不客气。”
赵凛竹说罢,手指摁在琴键上,深吸了一口气。
有流畅的乐符从她的指尖倾泻而出,寂静的深夜,这首钢琴曲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悠扬响亮,几乎在瞬间直击心灵。
陆巡一不知道是哪里对了劲儿,今天的赵凛竹格外的好看。
当月色笼在她的身上,当月色倾洒在琴键之上,她的手指像是会发光一样,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这一刻,她是焦点。
一曲毕。
赵凛竹扭了扭自己的十指,有些无奈地笑道:“手生疏了太多了。”
“很好听。”陆巡一双手合十替她鼓掌,笑意扬起,“赵凛竹,我刚刚突然对你改观了,觉得你除了学习之外,也并非一无是处。”
“啧。”赵凛竹耸了耸肩,“一无是处这种话,你是在评论你自己吧?”
“……我就不该夸你。”陆巡一伸出手在琴键上一顿乱按,发出刺耳嘈杂的声音来。
赵凛竹忙将他的手给拦住,无奈道:“忠言逆耳。”
陆巡一打了个哈欠:“这都快两点了。”
“是啊,两点了,新的一天了。”赵凛竹合上钢琴,站起身来,倚着钢琴,神色突然淡下去,她轻声说道,“已经是我十七岁的第一天了。”
陆巡一静静的看着她。
赵凛竹轻轻笑了笑,说:“她走之前……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有说。”
陆巡一皱着眉头,突然靠近了一步,强硬的将赵凛竹的脑袋摁在了自己的肩头上,他压着声音道:“好了,现在允许你把鼻涕擦在我的衣服上了。”
赵凛竹先是一笑,紧接着彻底没了声儿。
陆巡一能感受到,自己肩头那一块衣服逐渐湿了下去。
他心中不无感慨,赵凛竹真是当之无愧的赵凛竹,难受成这个样子,却依然连哭都是沉默的。
没让任何人发现端倪。
除了他。
第二天早上起床,赵凛竹才发现自己的眼睛肿了,而且肿得有点影响美观。
她用鸡蛋敷了半天依然无济于事,只好用围巾盖住自己的大半张脸,鼓足勇气走出了家门。
谁知道一出门就撞上了陆巡一这傻逼,对方大着嗓门问:“哎赵凛竹你眼睛怎么肿啦?”
这家伙明明知道原因!
昨天就不应该在他身边哭的!
赵凛竹一脚踹在陆巡一的屁股上,蹬得他一下跳下了台阶,稳稳的落在地面上,嚣张的冲着她笑。
赵凛竹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给我小心点。”
陆巡一浑不在意。
孰料出了这条巷道,到了大马路上,遇见了不远处等待的顾天诚,对方同意看不来眼色,大大咧咧的开口问道:“凛竹,眼睛怎么了?”
这下吸引过来周围所有人的视线,赵凛竹恨不能立马挖个坑把自己给埋进去。
真是倒霉催的,遇上这俩人。
赵凛竹面无表情的解释道:“昨天晚上太晚睡,熬夜熬的。”
真是一本正经的撒谎。唯一知道真相的陆巡一腹诽。
三人按照惯例本来是要一同去吃早饭的,无奈陆巡一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自己也骑了车出来,自然生出了一些要造反的心思。
——他大早上的就出门买了早饭然后回来。
因此在顾天诚说“老地方见”的时候,他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大包热气腾腾的小笼包,递给了赵凛竹:“不用去了,早饭我已经买好了,之前跟你打过赌的嘛。要给你带早饭。”
“我记得没错一个月早就过去了吧?”顾天诚脸色阴沉的说道。
陆巡一也跟着冷笑:“不好意思,后来我跟凛竹说好了,要给她买一辈子的早饭哟。”
顾天诚脸色更黑。
眼看着这两人又要杠起来了,赵凛竹忙躲过陆巡一手上的早饭,蹬上自行车就自顾自的往学校的方向骑去,完全把这两人给忽略掉。
两人只好相看两厌的跟上。
又是一日,陆巡一为了赶在顾天诚前面送上爱心早餐,一出门就将自己的小笼包递了上去,并且表示:“先吃了吧,我怕你骑车骑得体力消耗太大,饿晕在半路。”
赵凛竹奇怪的看着他:“你疯了?”
陆巡一嘴角一抽:“真的,你先吃饭,咱不急着去上学啊。”
话虽如此,赵凛竹到底是秉着到学校再吃早饭的想法,没有将包子听话的塞进嘴里。
谁知道大道上的顾天诚居然端了一碗面上前:“凛竹,给你带的早饭。”
顾天诚余光扫到陆巡一的视线,看到对方眼中愤愤然的神情,不由得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赵凛竹此刻才有些明白刚刚为什么陆巡一会先让自己填饱肚子了。
合着是先下手为强啊。
这两人真是……
赵凛竹一时间还真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他们。
酝酿了半天,赵凛竹才开口道:“顾天诚给我送早饭情有可原,陆巡一你瞎跟着凑什么热闹?”
陆巡一僵在原地,脑袋里像是有根弦被猛地一拨,弹得他半晌都没醒过神来。
等他缓过劲儿,那两人早已不知踪迹,自行车柄上挂着的小笼包像是在啪啪打脸。
靠!
赵凛竹居然选择顾天诚抛弃了他!
事实是,赵凛竹谁也没选择。
顾天诚那碗面最后被自己解决,赵凛竹路过早饭摊时买了个煎饼随便糊弄了一下,外带着糊弄了一下顾天诚:“都快期末考了,你还不认真去学习?”
顾天诚一提到学习就头疼:“天天都认真学,头都快炸了,要不元旦节放假咱们去看电影?”
“不了。”赵凛竹摇了摇头,“那天有事。”
“事情就是你要在家看英语单词?”
赵凛竹笑了笑,没有回答她。
她是真的有事,而且这事儿也不是学习。
她不知道她妈哪里搞来了她的手机号,约她元旦节见一面,赵凛竹想拒绝来着,奈何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最后只能同意。
于是元旦三天的假期,赵凛竹就这么贡献出去了——她不仅得去见她妈,还得去另一个城市见她妈。
挺无奈的。
她妈如今住在一个临近的城市,离湖城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倒是不远,但是够折腾,赵凛竹想着就头大。
元旦那天一大早她就出发了。
出发之前在家门口撞见陆巡一,对方正被陆父强压着做俯卧撑,做不满两百个不许起。
赵凛竹挠了挠他的下巴,笑道:“慢慢做啊,我先走了。”
陆巡一喘着粗气:“去哪儿?”
赵凛竹也不晓得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莫名其妙开口道:“出去约会呗。”
“和谁?”陆巡一猛地一个瞪眼就要站起身,被赵凛竹给拦住,“是不是跟顾天诚?”
“你可别乱动,一站起来铁定变成四百个。”赵凛竹拍了拍他的脑袋,道,“我走啦。”
说着潇洒转身,只留给陆巡一一个背影。
陆巡一有一种立马站起身冲出去的冲动,无奈此刻陆父从屋内走了出来,骂道:“干什么呢!速度怎么变低了,赶紧给我快起来,增加到三百个!”
——真是怎么也逃脱不了他爸的魔爪,陆巡一凄凉的想到。
湖城和婺城相隔不远,气候也差不多,这个天气都是冷的呼一口气都能看到一层又一层的白雾升腾而起。
汽车站里有些乱,地上有不少人铺了报纸睡作一团,赵凛竹卡着缝儿从里面出来,站在门口用视线搜索前来接自己的母亲,可是看了半天都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
赵凛竹搓了搓自己有些僵硬的十指,找了个地方靠着,有些头疼起来。
她给对方打了少说有五个电话,一直都没人接。
赵凛竹都快怀疑她妈是不是在玩她的时候,终于有个男人举着赵凛竹的名字出现在了视线之中,赵凛竹没有贸然上前,而是打量了对反一番,发现对方的穿着和气质并不像坏人,才迎了上去。
男人冲着她笑了笑:“你是凛竹吧?”
赵凛竹警惕的点了点头。
男人道:“我是你母亲的同事,她临时有个表演要上去救场,不能来接你,所以拜托我过来。这是我的身份证,你可以看一下。”
赵凛竹接过对方的身份证,上下打量。
“我送你直接去她家?”
赵凛竹想了想,道:“麻烦送我去一个附近的酒店吧。”
男人愣了愣,然后点头:“好。”
赵凛竹跟在男人身后,步伐迈得极慢,她在脑海里思考着很多可能性,最后都无法避免的化成一种剧烈的失落。
她突然想起几日以前女人说过的话——她说赵凛竹她爸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忙得连女儿都看顾不了,现在想来,当真是笑话。
女人和她爸半斤八两,都是事业比孩子更加重要的那类人。
这不,连接她都没有时间。
赵凛竹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疼得她眼睛都快要睁不开,可是她没有告诉身前那个男人。
赵凛竹不习惯于在人前示弱。
男人最终找了一个条件不错的酒店将她安置下来,待到男人离开,酒店房门合上,赵凛竹才彻底松了口气,猛地扑进了床里,用棉被盖着脑袋,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好,反反复复的做梦,而且这梦由无数个噩梦串联而成,吓得她出了好几身的冷汗。
赵凛竹在朦朦胧胧之间想到,不知道她爸看到她来见她妈的短信,会不会吓得立马从学校回来?
鬼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