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风还是有点凉。
夜晚里路灯都开着，闪着寂寞的光芒，陆巡一尝试着问：“要不要出去遛一遛啊？”
赵凛竹没回话，就转身往外走。
“唉，你怎么不说话啊，还没有原谅我吗？”
“我没怪你。”
终于听到赵凛竹说话，陆巡一松了一口气：“我看你吃饭的时候特别沉默，怎么样，我做的饭不错吧？”
“还行。”
“你在P大怎么样，成绩还行吗？”
赵凛竹奇怪地看着他：“干嘛？”
“我就问问，看看学霸上了大学之后还是不是学霸了。”
“不怎么样。”
“哦，那就是蛮不错了，”陆巡一说，“其实之前我都问过苏恬恬了，你上大学所有的事情，一件不差的我全部都知道。”
苏恬恬。
她记住了。
“怎么突然去北方啊，你不是还蛮怕冷的吗？”
“想去的大学在那儿。”
“哦，行吧，”陆巡一抬头看着路灯，“你多少年没来过湖城了，也不想回来看看吗？”
“不想，没空。”
“是不想见到我吗？”
赵凛竹沉默了一下，才开口：“是。”
她不想见到陆巡一，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承认这件事情。
“是我做错了，后来在部队的时候我还想了很多，但是都不敢见你，想想你要是过得好的话，我开心，但是又觉得你没我也可以做的很好。过得不好的话，我没准会哭出来。”
“你少夸张。”
“我是说真的，凛竹，你不知道，我很想你。跑步的时候想，做体能的时候想，回家的时候就更想了，可是你们家的灯再也没有开过。”
“陆巡一，你怎么还是这么多废话啊？”赵凛竹恼怒地看他一眼。
“看见你了想说话，就特别想你。”
赵凛竹觉得风又大了一些，裹紧了外套：“陆巡一，你怎么还是这么烦啊。刚刚见我那一次，不是还挺高冷的么？”
“那是疯了。凛竹，要是你高兴，我要不要再剃个秃瓢？”
“你干什么关我屁事。”
“别生气别生气，诶，苏恬恬说，你和顾天诚大学的时候，关系还蛮好的。”
“现在关系也挺好的。”
这个趁虚而入的人。
他记住这个仇了。
“他就是个花花公子，你可不要相信他说的话。”
赵凛竹怀疑地看着他：“顾天诚说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
“哦，没说过就好。”
陆巡一沉默了一会儿，插着兜问：“你原谅我了吗凛竹？”
赵凛竹没说话。
真的无所谓什么原谅没原谅，陆巡一走了，也不是毫无缘由的事情。于她来说，虽然是个打击，但不完全是陆巡一的错误。
她也并不是毫无错处。
在性格上的缺陷，不是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够阐述的清楚。
赵凛竹一开始本来觉得还是算了吧，没必要一直纠缠下去，对于两个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一个星期下来，陆巡一实在是难缠。
高中的时候陆巡一只会横冲直撞，长大了的陆巡一就会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会投其所好，也能够时刻注意别人的心情。
赵凛竹所忧虑的事情，他几乎能全部知道。
对于她来说，陆巡一就是太阳，靠近就能够获取温暖，但是赵凛竹就怕温暖撤离的时候。
还是好久好久之前忧虑的问题，人生这么长，谁能保证他能长长久久地爱着她。
她不质疑陆巡一的真心，但是质疑陆巡一的坚持。
陆巡一看沉默的时间太长，主动说：“我当兵的时候，一天要跑好久，我就觉得坚持不下来，想想你的脸我竟然就跑下来了。”
“……”
“我爸我妈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我前段时间回来还问他们，在一起这么久还有没有厌倦过对方，我妈说厌倦没有，想掐死他的时候多了，我还觉得结婚挺可怕的。但是谢忱结婚以后，我又觉得挺不错，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两个人一起打怪升级，多好啊。”
赵凛竹看他一眼。
“新鲜感什么的，不一定是不同的人，也可以是去做不同的事情。但是不论做什么事情，两个人在一起舒服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凛竹，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最舒服了。”
“我跟你不舒服。”
陆巡一点点头：“我知道，但是我会尽量让你接受。”
“别耗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那怎么叫做耗费呢，那是我想要做的事情，就不能够叫做耗费。我就喜欢你这样说话反着说的样子，跟别人都不一样。”
“谁告诉你我是反着说话了。”
“我自己觉得的。你说这个世界上谁能像你一样呢，被伤害过之后，还能义无反顾地热爱这个世界。”
“你哪本书上学来的肉麻话。”
“我自己这么觉得的。你不论是对你父亲还是母亲，都是尽自己最大的所能让他们去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不去干扰，也不横加评价，任谁不说一句他们两个不负责任，但是你从来都没有说过。”
“没有必要。”赵凛竹看着他，“对你也是，没有必要。”
“但是你对我，还挺重要的。”
两个人走了好几圈，走的身上都热了，偶尔还能听到小飞虫撞上路灯的声音，带着不顾一切的壮烈。
赵凛竹一直低着头，偶尔抬头看他一眼，陆巡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赵凛竹现在的心情还算不错。
“回家吧？”
“行。”
赵凛竹走两步，隔了很远都能看到陆巡一家厨房的灯光，昏黄的温馨。
她突然就想起了那天晚上。
林衫来找她，她觉得不舒服，就淋着大雨出去，一看就看到了陆巡一家的灯光，还有传来的饭菜的香味。
从小到大，她回家的时候，都能看到陆巡一家门口的灯光，也能闻到从他家传出来的饭香味。
那时候赵凛竹就觉得，世界上最大的幸福，就是回家有灯光。
初三的时候，学习压力不小，学校晚上加了一个晚自习，等到下课以后天都已经黑了，陆家为了配合学校的作息时间，特地把晚饭调晚了几个小时。
赵凛竹和陆巡一一起回来的时候，总能看到他家窗外吊着一点小零食，有时候是糖葫芦，有时候是别的乱七八糟的小零食，然后陆巡一一叫人，陆母就把东西收回去，等着他回来吃。
她就觉得，真好啊。
有人等你回家的感觉可真好。
陆巡一看她站着不动了，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你在看我家？”
“恩，这个灯光可真好看。”
陆巡一立刻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低着头看她说：“嫁到我家里来吧，嫁到我家里来，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
赵凛竹没回答。
“不嫁进来，所有东西也都是你的。”
那个灯光照过来，照亮了心里面的一片海。
她一直苦苦坚持的，怀疑的所有事情，到现在好像都变成了不必要。
其实说到底，是在家世面前，她更自卑一点，觉得自己比不上陆巡一，跟在他一起，总会倒映出自己家里伶仃的样子，多少觉得不舒服。
“陆巡一，自我怀疑，怀疑别人，这些事情，你受得了吗？”赵凛竹看着那束灯光说。
“我受得了，”陆巡一回答的很快，“凛竹，你相信我，我知道你因为阿姨和叔叔的事情不相信很多事情。但是我一定会用行动证明，在我这里，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不如你一个人重要，只要你高兴我就高兴。”
赵凛竹抬头看着他。
这是她隔了很久第一次细细地看陆巡一。
一直觉得他变化没有多大，但这么仔细看下来，眉眼确实是跟以前不一样了。陆巡一眼神坚毅，眉头紧蹙，头发长长了一些，看起来也更有棱角。
和高中的时候，飞天入地的跋扈劲儿一点也不一样了。
他伸出手摸摸赵凛竹的头，好像抚摸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笑着说：“口是心非，我知道的特别清楚，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
“说什么不想见我啊，其实都是在等我对不对？
“你不敢知道答案，不敢问我究竟是因为什么，但一直在等着我，对吧？我现在给你个解释，当年我是因为想要你过更好的生活，如果你去国外能够过得更好，一眼看到光明的未来，我就觉得特别雀跃，可是当时的我，配不上你。”
赵凛竹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我配不上你。我当时，没做过什么正确的事情，一直都没有开窍，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幸亏有你一直在引导，才渐渐走到正轨上来，不然一直打游戏，打架，我现在什么都干不成。
“你做的所有一切，全部都是为我考虑，我做题做烦的时候，还会觉得你太过于强硬。但是现在都不一样了，我能有信心能保证我们一直在一起，一直。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跟我在一起试试，检验一下我说的究竟是不是真话。”
赵凛竹的眼眶红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
陆巡一帮她擦着眼泪，温柔地说：“你不必着急回答我，像以前一样保持沉默也可以。”
她哑着声音说：“你说什么配不上我啊，偏偏你这么阳光透明，一眼能望到底，是我太过于敏感才放弃了你啊。”
“那不是你的错，那是别人的错，你是受害者。”
赵凛竹哭得睁不开眼睛，一只手抓着他，眼泪浸湿了陆巡一半边衣服，她哭着说：“陆巡一，你是不是不打算放过我了？”
“你可不能离开我，现在不是我陪着你，是你一定要跟着我，没你我活不下去。”
她扭着陆巡一的衣服，哭得喘不过来气，陆巡一一直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等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之后，赵凛竹任性地用他的衣服擦擦眼睛，然后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
陆巡一就跟她对视，也不急着说话。
赵凛竹看着看着，泪意又上来了，强压着下去，声音颤抖地说：“陆巡一，我认输了，咱们两个在一起吧，真的。北方的冬天那么冷，我只想在你家的厨房待着，我们在一起吧，我也离不开你。”
她说话颠三倒四，陆巡一也听懂了，一把把她揽进怀里，轻轻地拍拍她的背。
之前复杂且坎坷的人生，对自我的质疑，对人生的不信任，都不是什么大事，那不是赵凛竹的错，也不应该是她背负的包袱，如果说每个人生来就有使命的话，陆巡一的使命就是帮助她，让她开心。
爱上她，然后一起过上平坦而又阳光的人生。
陆家厨房的灯光一直亮着，整个晚上都没有关，冬天的风像是刺刀一样扑在窗户玻璃上，也没能动摇里面的灯光半分。
陆巡一用手捂着赵凛竹的眼睛，怕她哭肿了又去小超市里买冰棍敷在脸上，赵凛竹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享受这个服务。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一眼看透她的逃避并且治愈的话，这个人一定是陆巡一。
走到时光的深处，他一直都在等着，一句怨言都没有。
他就一直站在那里，等到她来了之后说：“我爱你啊，凛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