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回家的时候,鱼早早几乎全身都泛着一层红。
捋起袖子一看,处处可见一道道细微的红色划痕,稻穗会划伤人的皮肤,尤其是她这种几乎没有做过农活的,或者说是非常年轻尚且娇嫩的皮肤。而春梅母子三人,大概因为常年都干农活的原因,他们的身上没有出现鱼早早的情况。坐在椅子上歇息,她感觉到接触了稻穗的皮肤上,火烧火燎的,混杂着痛与痒两种感觉,目前的办法,只有用手拼命去挠才能稍微缓解一点。
“嫂子,试试这个吧。”
鱼早早把脖子处的皮肤挠得血红的时候,二狗子将一只绿色的瓶子递到她的面前。一看,原来是一小瓶花露水,不过里面只剩下一点点了。鱼早早非常感激地接过来,然后打开瓶盖,轻轻滴了两滴在左手掌上,然后用右手蘸着涂抹在那些划痕比较粗红的地方,这么一点点,得非常节省才行。
一面涂抹着,她不禁感叹着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得赶紧想办法逃。
老太婆看到鱼早早的模样,瘪着几乎掉光了牙的嘴,“瞧瞧大狗子媳妇儿,让谷穗儿给割成这样了?都是干活少了,以后要多干活,不然惯出一身娇气的毛病。”
一千只羊驼在鱼早早的心里呼啸着。
这时春梅已经歇息得差不多了,她问道,“家婆啊,午饭你还没开始做吧?”
“还没呢,但是灶膛里的火已经生好了,在烧开水。”
春梅道,“没有做饭就好,中午这兄弟两人想吃面饼呢,我现在来和面,你去把馅炒着吧,就腊肉腌菜的馅就好。”
于是火房里的婆媳两人忙碌着做面饼,其实也就是大饼,做法就是用薄皮面儿包住馅,然后放在铁锅里烙一烙,成外皮脆肉酥的一只大圆饼。这种做法鱼早早家里也做过,只是叫法不同而已,而在很多城市的街角的小摊上也见过,变换了花样。而在这个贵州偏远的农村山沟里,面饼竟然是他们的主食里比较好的,平常难得吃一次。
正午的太阳越来越烈,门外不时有人扛着锄头或者镰刀经过,他们几乎无一例外都要在大狗子家门前停留一会儿,目的已经很明显了,敏感的鱼早早当然知道,他们在瞧这一家子买来的新媳妇呢。要是以前,被人拿着不怀好意的眼神这样注视着,鱼早早一定非常抵触,但是现在,她无所谓了。没有人身自由,没有尊严,没有网络和通讯信号的地方,什么样奇葩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自己要做的就是装傻装顺从,然后找个机会逃走。
春梅捋起袖子在面盆里和面,虽然她刚刚洗过手,但因为天气热加上劳作了一上午,手臂上还淌着汗,她的拳头粘在面团上,搪瓷的面盆时不时被带起,砸在桌子上“咚咚”作响,鱼早早怀疑春梅手臂上的汗也洒进了面盆里,不由得一阵恶心。看来越是贫穷落后的地方,生存环境越不利于生存,无论什么都很差。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是打小在这里出生,世代在这里居住,又会觉得生活天天有盼头,比如这一顿面饼就是大狗子二狗子一上午劳动之后的嘉奖呢。
“要逃跑……”鱼早早一面涂抹着花露水,一面想。
春梅摁着面团,望了一眼鱼早早,“大狗子,你媳妇被稻穗子割了,手上脚上的伤口自己还能擦花露水,后背那些地方你得帮忙呀,别愣坐在那里啊。”
大狗子看了一眼鱼早早,又扭过头去。
春梅有点怔,“你这孩子,怎么了?刚娶的媳妇儿,也不知道心疼啊?”
大狗子正准备说什么,这时候老太婆开口了,“今天早上我打扫卫生的时候,看到大狗子房间里有一些脏东西,大狗子媳妇儿,那些是不是你弄的?”
“是啊,我得过一种病,很难治愈,时不时要发病的。”鱼早早轻描淡写地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落到她身上,他们的眼里满是疑惑,愤怒,焦躁……最后还是春梅开口了,“媳……那个,你得了什么病啊?”
鱼早早依旧头也不抬,“这个病名字说出来估计你们也没听过,就不说了。另外要提醒你们一点就是,最好还是给我安排一个单独的住处,你们难道不怕我传染给大狗子啊?”
“咚”的一声,正在炒菜的老太婆一失神,将手里的锅铲掉了锅里,然后她凶相毕露,指着鱼早早大骂起来,“哪里来的扫把星,我可告诉你,如果你把什么病带到这个家里来,我一定要打死你!”
春梅的眼珠转了转,“姑娘,我看你是装病吧?”
“信不信由你们咯,如果到时候你们家大狗子也得了我这种病,就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啊。”
老太婆炒菜的动静变大了,没牙的嘴伶俐得很,“扫把星不能留,要是有病传给我家的大狗子,那可怎么办哪?当然了,我们家花的钱也不能白花了,这样,你让人把我家花的钱寄过来,我们马上送你走。”
鱼早早停止了擦花露水,抬起头来,眼里露出期待的光芒。
这一幕被还在和面的春梅察觉到了,她笑了笑,“家婆,让她再住几天吧,隔壁村的刘大夫医术好,改天把他请过来瞧瞧,如果真的是治不了的病,再送她走也不迟。”
鱼早早赶紧说道,“那么,这几天就把我和大狗子分两个房间住吧?不然这病要是传染给了他,也不好。”
老太婆正准备开口,精明能干的春梅赶紧说:“我家这房子你也看过了,一共也才七间房,四个房间,一个火房一个堂屋,还有一个放家具的储物间又太小了,根本放不进一张床。如果你想和大狗子分开住,倒也不是没办法,要么跟他奶奶住一间,要么跟我住一间,反正只要不和二狗子住一间就成,他还是个孩子,这样不妥当。你自己选择吧?”
鱼早早想了想,“我住堂屋总可以吧?即便没有床,随便打个地铺,有个地儿栖身有床被子就可以了。”
春梅停下了揉面的手,看着鱼早早,她仍然在涂抹着花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