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沿着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走了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大狗子家的稻田,如今已是深秋了,一块一块的金黄色,稻香阵阵,拨开一些稻谷密集处,还能发现麻雀的窝,两兄弟一来稻田就捉了好多只乳雀,装在一只破旧网兜里,“叽叽喳喳”乱飞乱撞着。
“你坐在田埂上,那里有株树,底下阴凉。”
春梅一面说着,一面动手推搡着鱼早早过去。表面上看来,这是大家都要干活,唯独让鱼早早一个人坐在那里歇息的好事,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因为妇女春梅把鱼早早推到那株大树底下以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绳子来,把鱼早早的腿绑得结结实实的。
“坐在这里,那边有水壶,口渴了自己倒水喝。只一点,别想着逃跑,不过你也逃不掉,这种麻绳结的打法,你肯定解不开。”说到这里,春梅又对着两个还在寻找麻雀窝的儿子喊道,“大狗子二狗子,快点过来割稻谷,如果把这一块还有上面那一块田的稻谷都割完了,中午我们吃面饼子。”
“哦——好哦好哦。”兄弟两人放弃了新找到的一只麻雀窝,迅速冲过来,一人手里一把镰刀,开始麻利地割着稻谷,一把把金色的稻子在他们面前倒下,放倒之后,脚步再向前移去,不多时母子三人割完了一块田的三分之一了。
“春梅婶子,那田埂上坐着的姑娘是谁呀?”
鱼早早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块田里,一个约三十多的黑瘦男人站在稻谷中央,他虽然向着春梅问话,但目光却一直打量着鱼早早,她顿时心里有点厌恶。
春梅头也不抬,嗓门粗粗的,“大志,你这是明知故问啊!”
被称为“大志”的黑瘦男人目光还粘在鱼早早身上,“想必这是给你家大狗子娶的媳妇啊,不错啊,又白又俊的,好福气啊。”
春梅嘲讽道,“大志啊,你也别羡慕了,你都三十七岁了,也得赶紧娶个媳妇生孩子了,你老娘都快要入土了还没抱着孙子,你都不急啊?”
“急也没有用啊,媳妇儿是想娶就能娶的吗?如果是这样,我都娶成千上万个啦。哈哈哈……”大志自己笑了好一阵子,看到没有人陪着他一起笑,意识到这个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于是接着说:“春梅婶子,你家这个,这媳妇,娶来花了多少钱呀?”
春梅抬起头来,目光凛冽,“你个大志,好好干你的活,多种点粮食,多养点家畜,好多挣点钱,也正正经经娶个媳妇儿啊!整天盯着别人的家事,自己不好好干活,一贫二洗的,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你!”
“正正经经娶媳妇儿呀?呵呵……”大志笑了一下,又把脸转向鱼早早,“姑娘哪儿的人呀?”
因为对这人第一印象就很不好,所以鱼早早没有吱声,目光低垂着,看着地上两只蚂蚁搬东西。
“这姑娘不爱说话呢?”
春梅冷冷道,“只是不爱跟你说话!我说大志,你这光爱说话不干活的毛病也得改一改了,不然这辈子真的要打光棍了。”
“春梅婶子你别嘲笑我啊,是啊我得加油干活了,争取明天就娶个媳妇儿回来,跟你家一样漂亮的媳妇儿,哈哈哈……”
一块田的稻谷割完了,母子三人走到田埂这边歇息,顺便喝水。他们来的时候带了一锡壶粗茶水,还有一只黝黑的茶杯,喝水的时候三人共用一只茶杯,轮流喝。鱼早早很不能理解,他们家里明明有七八只茶杯的,为什么还得共用一只?想来是因为出门携带不方便,又怕一个不小心砸碎了一只,于是带着一只来共用,省事儿,本来就是一家人,谁也不嫌谁脏,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春梅喝完茶水以后,抬起头来看看日头,再看看接下来要割的一块田,突然对鱼早早说:“一会儿你也帮忙割稻谷吧,不然今天一上午还割不完咧,下午有下午的事。”
二狗子凑过来,“娘,上午没有把这两块稻谷割完,中午就不能吃面饼么?”
“吃啥吃,这两块稻谷没割完,估计下午或者明天有雨了,如果一块田的稻谷被雨淋,明年至少两个月的口粮没了。”
二狗子怯怯地望着鱼早早,“那么嫂子,帮我们一起割稻谷吧?”
“可以啊。”鱼早早的双脚被那一长段麻绳绑得很难受,早就想解开绳子活动一下了,“可是你们来的时候,并没有多带一把镰刀呀。”
“这个好说。”春梅说着,往梯田的下方走去,有一块田正割稻谷的夫妇两人,女的刚刚回去做饭去了,她使用的镰刀就放在那里,春梅去借了过来。
鱼早早脚上的麻绳被解开以后,看看脚腕处,都成紫红色了,而且摸上去简直没什么感觉,用她小时候母亲的话来说,是那一片的血被捆死了。她只得双手放在脚腕处,使劲地揉着,过了大概有五六分钟,感觉都把皮肤搓红了,那里才稍稍恢复了感觉。站起身来拿着镰刀的时候,脚步还是踉跄了一下。
“这是哪个城里的姑娘哦,没做过农活的。”不远处那个被唤作“大志”的光棍汉说道,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鱼早早,让她又憎恶又烦躁。
真正割起稻谷来,鱼早早才发现事情没有自己看上去那么容易,尽管她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先左手揽住一把谷穗沉沉的稻谷,然后右手拿着镰刀往自己面前一收,但开始的时候,不是那一片稻穗打到脸上就是截到胸前。稻谷看起来是美丽无害的东西,但它们扎人的疼痛不亚于针。不仅如此,她还发现,身上凡是被稻穗碰到的地方,大面积地发红而且发痒。
这时候,鱼早早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他们也是农民,种田种地的活儿跟这里没什么区别,但他们姐弟两人很少参与农活,鱼早早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对父母那些观念,也有一些是错误的。突然间,她的脚踩到一块湿滑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在旁人的笑声中,她的泪瞬间涌出来。
“爸妈,你们在哪?快来救我吧……”她的心里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