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恶疾(2)
旅.2020-07-31 13:395,145

  女孩跪在两尊神像前,一尊是长发长须的老者,一尊是如同母亲般慈祥的妇女。这是天堂领象征大地的父神和母神。传说正是这两位神祇的庇佑,天堂领才得以如此丰饶,和平。

  虽然在诺尔的城堡里建立异乡神的教堂有点奇怪,但父亲还是执意为母亲盖了这座小教堂。

  可这两位神灵似乎从没回应过这份祈祷,不论是为他们建立教堂,年年供奉的家族或诺尔的土地。

  母亲是城堡里最虔诚的信徒,但她死于生育弟弟时的难产。

  诺尔近些年来的冬天越来越可怖,凛冬来的越早,走的也越晚。乡下土地年年减产,由于饥寒死在家里和路上的人不计其数。

  虽然不曾亲眼目睹,但每当听城堡里的人聊到冬天的惨状时,她仍会心生怜悯和恐惧。

  祷告完毕后,她站起身看了眼空空的教堂,除了他和祭司外一个人也没有。

  别去那异乡神的教堂,祈祷会使事情变得更糟。她进教堂前看到一个想进去的祷告的妇人被同伴拉住。她们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公爵的长女走进教堂。

  她对祭司道了声别,走出了教堂,父亲的状况她十分担忧。石头城墙变的拥挤起来,在高墙上驻防的士兵翻了几倍,他们手握长矛,身穿有蓝熊纹章的外套。

  城堡守军日渐增多并没有给她带来安全感。对城堡来说只有面临战争危险时,才会拥有如此规模的驻军,而这次不是兽人不是内乱,是从未见过的威胁。

  “啊,卡秋娅小姐你在这儿。”她转身一看是米尔森爵士,从昨晚的宴会结束后她就没见过这位骑士了。

  她向他问候了一下,这位城堡最胖的骑士脸颊泛红,她想起米尔森爵士昨晚在宴会醉倒的样子。

  “实在抱歉小姐,在你父亲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法保护他。”

  “不爵士,不是你的错。”

  卡秋娅和他朝主堡走去。她看到有十几个仆人正拿着小麻袋和木柴朝里面涌入。

  “这是什么?”她问道。

  “大人说这是预防疾病的药材,焚烧这些东西可以净化空气。”一个妇人回答道。

  卡秋娅楞在原地,她没想到父亲病的如此之重。

  “喂,我在和你说话呢。你们狮子家的人耳朵都不好使?”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她才看到是雷戈伯爵的独子在和她说话。

  杰姆·艾德里奇穿着黑色羊毛外套和狼毛斗篷,一串金项链垂落到他胸口。他看起来和他的部落族人格格不入,像极了城堡里的贵族。

  “抱歉,有什么事?”

  “给你。”比她高出半头的斯坦利继承人把一个木盘递给她。里面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羊汤和两个木杯。杯子里分别装着暗黄色和暗红色的水。

  “你父亲的午餐。”他说完后转身就走。

  “喂!雷戈伯爵明明是让你去送!”米尔森爵士朝杰姆喊道。后者充耳不闻。

  “不用了爵士,我去比较快。”看着落到羊汤里的雪花,她慌忙朝主堡走去。

  走进主堡,他看到仆人们聚在炉前。城堡大厅里新添了五个大炉子。仆人们把麻袋里的东西倒进了炉中,五颜六色的花瓣和植物根茎坠入炉火,火焰像得到肉片的猎狗一样激动起来,它扭动着红色的躯体,舔舐起美餐。

  等她走到父亲的房间时,熏香的味道已经十分浓厚,木头燃烧的味道中夹杂着一丝香味。房间门前高大的斯坦利人让她停下了脚步。

  他年约三十,全身上下烙印着北方的痕迹。破洞的兽皮背心、胸口和手臂五道像被熊抓到的疤痕、手指骨串成的项链、还有脸上的纹身足以把纷争之地任何一个十岁的女孩吓哭。

  不过她四岁的时候就已经见过这些原始而忠诚的盟友了。

  休伯特学士虽然教过斯坦利的历史,但从来没教过斯坦利语。女孩抬起手中的木盘让他看。斯坦利人木然地瞥了眼她后转身进了门。卡秋娅想跟进去,但斯坦利人刚进屋就把门关上了,她连忙后退,以免门把父亲的午餐撞到地上。

  她刚站稳,门再次被打开,雷戈伯爵看到是她后咧嘴笑了起来。

  “那小子把这活扔给你了?”他皱着眉问道。

  她摇摇头。“是我问了杰姆,知道是父亲的午餐后我接了过来。”

  “真的?”

  她连连点头。“嗯嗯。”

  “那就饶他一次。”雷戈伯爵接过木盘,“你听说你父亲的病了吗?”伯爵的声音低了下来。

  “我看见有人在大厅用熏香净化空气,父亲他病的很重?”卡秋娅捏起裙子的一角,低头问道。

  “是很严重的瘟疫,黑死病。”

  三年前她在城堡的图书馆看过记载了这种瘟疫的文献,想到现在屋内的父亲已经换上了这种恐怖的病,她全身发抖起来。卡秋娅连连后退,后背靠住了石头墙壁,她低下身子用手捂住了嘴。

  “想哭就哭吧。”

  “我没事……”

  “回房间里吧,我治不好你父亲的病,但不会让别人伤他一下。”伯爵打开门转身对她说。

  “我能做什么?我能待在他身边吗?”

  “那会传染。”斯坦利酋长关上了门。

  “我不怕。”她的声音被关门的声音盖住。

  女孩坐在地上擦擦眼泪,深吸了口气。她对着父亲的房间的门跪了下来,石头地面触感冰冷。陌生的母亲和弟弟的脸在她脑中浮现,她开始祈祷。

  她先向诸神道歉,她现在不能集中精神,不光全身发抖,父亲病房里传出的声音还让她不断分心。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她站起来拍了拍裙摆的尘土,一个年轻人关上门站在他门前。

  “我在为父亲祈祷。”她解释道。

  微胖的年轻人点点头。“你很担心你父亲?”

  “非常担心。”

  “因为他是你的家人?可是你接近你父亲可能会被传染,我想你也知道公爵他身患重病。”

  “我不怕。”

  年轻人盯着女孩看了一会,她也看向他。他有一头短短的浅黑色头发,深绿色眼睛,鹰钩鼻子。

  “黑死病在拂晓东境肆虐的时候,无数母亲为了活命宁愿丢掉自己的孩子,肯为家人如此复出的人少之又少。”炼金术士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带了一个家乡医生特有的过滤物品,你在这儿等会儿。”他说完后走进了房间。

  不到一分钟,年轻人就回来了。他手里还拿了一个奇怪的面具,口鼻位置凸出,像个银鸟嘴,眼睛处则是两个圆玻璃镜片。

  女孩像见到宝石王冠般接过了面具,蓝宝石般的双眼闪起了光。

  “我家乡的医生为患上瘟疫的病人检查时都会戴这种面具,效果很不错。”

  “真漂亮。”

  在炼金术士的帮助下,卡秋娅戴上了鸟嘴面具。一股草药的味道传进她鼻子里。

  “大了点,不过还可以用。”

  随后凯德蒙拿出一件灰色的亚麻长袍递给了卡秋娅。卡秋娅接过来的时候才闻到长袍上的一股醋味,比起城堡里焚烧的净化剂,醋的味道要清淡不少。

  长袍也不怎么合身,又大又长的袖子吞掉了女孩的胳膊,她纤细的身体变得臃肿起来。

  最后女孩戴上兜帽跟着凯德蒙进入了房间。与外面不同的是这里的味道就像是春天的少女般怡人。

  房间里新摆了三张桌子,桌上摆着藏红花、胡椒、大麦、艾菊、红色和深绿色的药剂,质地为玻璃、木质和金属的一堆容器,还有蒸馏瓶和两块手掌大小的黄金。

  “这戴面具的小个子是谁?”雷戈问道。

  “是我,卡秋娅。”女孩说。

  伯爵板着的脸正注视着她,她站在原地不敢移动半步。“你有觉悟就行。”

  这时卡秋娅发现了父亲,他的床挪到了靠北的位置。女孩轻脚走到父亲身旁,心又沉了下来。

  黑斑占据了父亲的半张脸,他裸露的上半身有许多鸡蛋大小般的肿块,他数了数一共有七个。就算她不知道父亲身患重病,光是看到这些怪异的肿块就足以让她触目惊心。卡秋娅用戴了手套的手轻触父亲的脸,他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如果父亲在做梦,那一定是场噩梦。

  忽然父亲的脸动了几下,然后开口说起了话,声音不是太小,就是说的太快完全听不出在说什么,他的双眼仍然紧闭,可能说的是梦话。

  “先生,父亲他说话了!”

  年轻人走到了父亲身边,他没戴任何防护工具,女孩有些为他担心。凯德蒙先是检查了一遍公爵身上的肿块,然后凑到了他嘴边,闻了闻。

  父亲喊了一声,随后声音逐渐低落。

  你的女儿在这儿,父亲,你会没事的。她心中默默祈祷。

  “没什么新的状况,大人只是在说梦话。”他宣布。

  “他的状况在恶化啊,而且恶化的时间一点也不慢。”父亲安静下来后她明显感觉出来他心跳越来越慢了,额头似乎也变得烫了起来。

  “只能再观察了,拂晓东境最先进的治疗的手段已经都用上了。”

  “父亲他受过军事训练,身体很健康。所以应该会很容易痊愈吧?”

  “我在拂晓东境目睹过前天还在比武大会上威风八面的骑士,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尸体早已腥臭。”现在女孩才注意到年轻人的语气和面孔是那样的毫无感情,他脸上的皮肤只有说话时才会有必要的动作,其余时候就跟石雕一样一动不动。这个冰冷的陌生人和父亲能否痊愈的疑惑让她无比恐惧。

  “帮我把研磨棒拿来。”凯德蒙放下羽毛笔,对卡秋娅招呼道。

  女孩走到桌前,从桌上摊开的一群物品中拿出了研磨棒。她看看手中的东西朝炼金术士开了口。“能让我试试吗?”

  “要磨的碎一点,其他没什么要注意的。”

  “好的。”

  石制的研磨碗里放着是几朵艾菊花和她不认识的植物。艾菊比较容易磨碎,那些坚硬的小枝就比较麻烦了。女孩鼓捣了一会仍没有成效。

  正当女孩发愁时一个仅比米尔森爵士细一点的手臂握住了研磨棒。卡秋娅回头去看,银鸟嘴差点戳到了伯爵。

  “我来吧。”斯坦利酋长咧开了嘴。

  雷戈几下功夫就把让女孩费心的小枝弄成碎末,不过他也差点把桌子捅出一个洞。

  “伯爵大人就这么站着,只有刚才帮了点忙。”凯德蒙接过卡秋娅递过的研磨碗说道。

  “我听到了。罗根老弟让我监视你,可不是让我来给你打下手的。”雷戈伯爵毫不客气地说道。

  他不光是斯坦利伯爵,还是斯坦利众多部落的酋长。纷争之地人和拂晓东境都不是这块大陆的原住民,但斯坦利人传说从诸神离开这个世界前就生活在这块大陆上了。

  “为什么斯坦利人会得到诸神的庇佑,伯爵大人?”女孩问道。

  “叫我雷戈叔叔就好。在诸神离开世界的时候,我们信奉的神灵为了奖励我们遵守约定,赐予了我们长寿和永不生病的躯体。”

  如果是平日,她一定会继续问下去,不过现在……她看着面色憔悴的父亲,只想陪在他身边。

  在她来到病房后,门头一次被打开,一个穿着深色长袍,被兜帽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走了进来。他有点驼背,进门摘下兜帽后卡秋娅认出来是休伯特学士。

  “这是哪位?”学士的声音让女孩有些担心,如果之前他在场是绝不会同意让她待在病房里的。

  “你们的小姐。”雷戈伯爵靠在墙上打了个哈欠。

  “为什么老学士不戴面具?”雷戈冲凯德蒙问。

  凯德蒙放下了手里的试管转过头看看卡秋娅又看了看休伯特。“因为我忘了。”年轻人用和之前一样平淡的语气说出这句尴尬的话。

  “只是你不想给他用吧。”雷戈伯爵嚷道。

  卡秋娅开始摘面具,鸟嘴面具比她想的还要难拆,面具后面用带子固定,她看不见后面,用手弄了半天也没有解开。不知是害羞还是封闭性良好的面具发挥了作用,她感到又闷又热。

  就在她犯难的时候一双胖手利索的把带子解开,摘下了面具。

  空气中熏香的味道和粗麻长袍的醋味让她透过气来,卡秋娅现在体会到了比武大会中的骑士摘下头盔后的舒爽感觉。

  “太闷了?”炼金术师问。

  她摇摇头。“能给学士他用吗?”

  炼金术士点点头回到了桌前,继续调配药剂。

  卡秋娅低下头,把面具递给休伯特。

  她刚要出去,门就打开了。有黑眼圈的叔叔走了进来,弟弟跟在他后面,他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精神。

  “你也在?”叔叔生硬地问道。

  “嗯。”

  “算了,以后别再来了。”叔叔顿了一下,“炼金术士,你跟我走一趟,有人说他病了,你去看看。”

  她走到弟弟身边,揉了揉他低落的小脑袋。弟弟抬起头冲她露出一个虚弱地微笑。

  “很累吧?”

  “叔叔更累,他一夜没睡,我只用跟他见见新到的领主大人们就好。”

  炼金术士冲休伯特学士叮嘱了一番后,跟他们走出了病房。

  他们经过无人的过道,到了二楼,进了一个平日无人的房间。进屋后她看到吉恩·亨福尔德靠在床上,面色惨白。看到他们进来后,伯爵之子冲他们打了声招呼,他说话的语气也一副虚弱的样子。

  炼金术士走到他床边,问他哪里不舒服。

  “我觉得头很烫,还有我胳膊里面似乎长了什么东西。”

  他跟叔叔和弟弟站在后面,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看着脸色不好的吉恩,卡秋娅非常费解,在这么费力的过滤瘟疫后,还是有人被传染了吗?

  炼金术士摸了摸吉恩的额头,宣布他体温正常。

  “也许时好时坏……刚才真的很烫。”

  吉恩伸出了他的胳膊让炼金术士检查。“就是那儿,有个小硬块。”

  卡秋娅往后退了几步,父亲身上那些大肿块现在仍让她心悸。而想到现在吉恩未知的病情,她害怕起来。

  “大人,只是个小疙瘩。”

  “你确定?”

  “十分确定。”炼金术士的声音毫无感情。

  “听起来没事了。”叔叔严肃的语气让吉恩抓了抓头。现在他的脸上又有了血色。

继续阅读:第七章 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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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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