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肆虐着天空和大地，如同末日降临。
布罗姆已经忘了上次感觉到冷是哪年的事了，他今年七十岁，自从二十三岁那年成为巨龙议会的龙侍后，他就没体会过着凉是什么滋味。
红龙的血流淌在他的身体里，让他脱胎换骨。
但这片土地却仿佛把他变成了凡人。
现在明明是正午，却比傍晚还黑。风雪遮蔽了天空，昏暗的阳光惨白而虚弱。
布罗姆趴在亚龙的背上，脸颊碰到龙鳞的时候冷得他龇牙咧嘴。原本温热的鳞片，现在结上了一层薄冰。
“我们得降落！”布罗姆对托德喊道。
除了风的嘶吼外，无人回话。
“不行了，找地方降落吧！”
“你说什么？”托德大声问道。
“降落！找地方降落！”
两头亚龙几乎贴到一起，他们的骑士这才听见了双方的声音。
远处传来一阵巨响，山峦上的冰雪冲下大地，升起的雪尘涌上天际。
“现在没地方能让我们降落了。”托德颤抖着说道。
“去山顶！难道雪崩还能往上跑吗？”
被流放在此的矮人管这里叫恐怖山脉。他们果真没有说错，除了暴风雪外，频发的雪崩足以毁灭一切生灵。
他和托德骑着亚龙在山顶降落。风像刀片一样剌过他的脸，他把毛毯给亚龙裹上，和这些大家伙靠在一起，等候风雪休止。
“我已经想走了，在这里侦查还不如把我派到黑议院，跟审判者一起去杀怪物。”托德说话时牙齿不断打颤，“这地方竟然还住着人，这些个矮人还没有喝过龙血。”
布罗姆用兽皮盖住脸，凑到托德身边。不然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这是他们家，他们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家……真是世界最惨的家。”
“几十年前这里还没这么冷，我们要调查清楚，报告给议会。”
“这还用问么？罗苟斯在这儿，要我说咱议会最强的红龙也不是他的对手。”
“记得加敬语。”布罗姆提醒道。
“都快冷死了，少说几句话没准还能多活一会儿。”
这里的白天短的吓人，风雪停止时天空早已一片漆黑。他们生活的世界没有星星，今天月亮也被翻滚的乌云遮蔽，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们不敢下山，雪崩随时有可能再次出现。
布罗姆掏出冻得跟石头一样硬的牛肉，放到地上。亚龙张开嘴，他嘴中吐出几缕灰烟，布罗姆期待的火焰没有出现。
“不会吧，你的龙着凉了？”托德愕然地说道。
亚龙摇了摇头，低吼了一声。
托德叹了口气。“我从来没见过亚龙吐不出火。”
布罗姆摘下手套，拿出匕首，准备用最后的办法点火。他捏紧匕首握柄，准备往手掌剌一道口子的时候，一道红光照亮了山顶。
带着香味的热气扑面而来，橘黄色的火焰点燃了生牛肉，油脂四溢，在如此烫的火焰炙烤下，牛肉很快就变成了深褐色。
他把牛肉从托德手中夺了过来，用匕首切成两块，分给了两头亚龙。
“人还饿着呢！”托德抗议道。
“没了亚龙，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似乎是吃了东西后恢复了体力，两头亚龙吐出的火焰比刚才大了许多，再也没有出现只吐出几缕白烟的情况。
布罗姆大口咬着烤牛肉，嚼了几口就吞了下去。在这种地方，不到一分钟烤肉就能冻成冰。他们龙侍不怕烫，受红龙的恩惠，还有人不怕火烧。
吃完饭后，他把自己裹着取暖的兽皮也给了亚龙。亚龙用他粗糙的头蹭了蹭他的脸，发出几声亲昵地低吼。
“我们怎么办，这里除了冰就是雪。找到什么东西才算完成任务？”
“查明这里变冷的原因。”
“就是罗苟斯啊。谁都知道他是头蓝龙，跟红龙大人正好相反，是头冷血龙。”
“他以前没这本事，为什么现在会这么恐怖，慢慢找吧。也许这片土地的严冬和罗苟斯无关。”
“要找到什么时候啊，我们剩的肉可撑不了太久。”
“怎么能空手回去，黑议院的人得笑死。”
睡醒时两位骑士再度启程。今天天气晴朗，丝毫看不出昨天发生过那么可怕的雪崩。
布罗姆觉得现在晴朗的世界反而更加可怕。这里的土地没有别的颜色，就连山峦也被冰雪涂成白色，白色大地反射出的阳光格外刺眼。
暴风雪在午后突如其来的出现，夹杂着雪花的强风抽打着布罗姆的脸庞。虽然这回的暴风雪比昨天小多了，但他们还是让亚龙降落到地面。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他从龙鞍跳到地上，准备去找托德。
一声惨叫让他下意识地抽出长剑。托德降落的地点传来一缕微弱的红光，接着他听到两声刺耳的龙吼。
布罗姆看了眼自己身边的亚龙，他知道刚才不是他的龙在叫。不过现在没有时间多想，布罗姆大步朝叫声传来的地方跑去。
一个酷似亚龙的生物朝布罗姆冲了过来，他向一侧跃去，摔在雪地上，躲开了不明怪物的冲锋。
那东西几乎和亚龙长得一摸一样，只不过鳞片是暗蓝色的。布罗姆挣扎着从雪地上站了起来，长得像亚龙的怪物调转方向，再次冲了过来。
他的亚龙和怪物撞在一起，两头巨兽轰然倒地。他的亚龙起身后张嘴吐出火焰，但在风雪中，他只吐出了一道细小的火舌。
蓝龙趁机甩出尾巴，布罗姆的亚龙被扫倒在地。
布罗姆对着蓝龙的后背刺出长剑，剑尖穿透了鳞片，但没有刺深。蓝龙的红血从伤口中流出，它的血没有散发热气，凉如寒冰。
它转过头，朝他咬了过来。他举剑抵挡，另一把剑切开了蓝龙的鳞片，他的亚龙咬住他的脖子。蓝龙嘶鸣一声，重重倒在地上。
托德跌坐在雪地上喘着粗气，布罗姆看到托德有条胳膊受了伤，血染红了他的袖子。
“我的龙死了”托德低声说道。
他在不远处看见了同僚亚龙的尸体，他的身体有着骇人的伤口，灰色的鳞片上是早已被冻住的血。
风雪渐渐停歇，头顶传来展翅的巨响。
五头蓝龙在空中盘旋着，它们在雪地上投射出巨大的阴影，在这个白色世界中格外显眼。布罗姆看到每头龙身上都坐着一个骑手，他们中有四个人类，剩下一个是矮人。骑手个个面色惨白，但脸上却没有一丝皱纹，他们穿着暗色的精美盔甲，武器挂在龙鞍附近。
“这下议会该知道多派几个人来了，白议院可不是干这种活儿的。”托德拄着剑踉跄地站了起来。
布罗姆摘下左手的手套，丢到地上。他用长剑把手掌划破，鲜血冒出热气，很快随着一道闪烁的红光，整个剑刃被橘色的烈焰所笼罩。
寒风缓缓吹过，火焰瞬间萎靡下来。罗苟斯的龙侍冷笑起来，他们的龙也发出挑衅似的吼声。
“让我来。”托德说。
托德把布罗姆的剑贴到他受伤的胳膊上，散发出热气的血滴落到钢铁剑身，微小的火苗骤然跃起，四散的火星融化了飘落的雪花。
几百年里，这片土地可能还是头一次出现火焰。布罗姆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