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从水房的暗道走!”赵瑄在一片喊门声中不得不提高音量。
宛如洲忽然想起什么:“把张黎的绳索解开,不然他逃不掉的!”
四合院外已经层层围满官兵,阵如铁桶水泄不通,长戈铁剑一触即发。
赵瑄想了想,不管张黎是不是细作,毕竟跟了他许久。于是他还是过去解开了张黎的绳索,说:“你逃命去吧。”
但张黎却不肯逃:“要不是宛姑娘说情,小的早已被处决了。我要守在这里,等少爷和宛姑娘逃到安全的地方我再走。”
“这里太危险了,你能守住吗?”宛如洲着急。
墙外一声高喊:“冲进去!不论是不是赵瑄等人,一律格杀勿论!”
赵瑄眉头一紧,起脚朝墙下草丛中一块青石踢去,触动了提前设好的机关。
只听得犀利丛生,院外惨叫声一片。
最前面的官兵,被从地下竖直窜起的尖矛,或是穿透,或是刺伤。后方官兵大为骚动,乱成一团。
院门被撞得轰轰直响,张黎果断飞奔过去,用身体顶住:“长矛陷阱只能抵挡一时,少爷,宛姑娘,快走!”
“可是……”宛如洲犹豫。
没时间了。
赵瑄沉下心一咬牙,携住宛如洲,一个跟头翻出窗外。
方一落地,还不及让心跳一拍,又脚下生风般地向后院水房奔袭而去。宛如洲被赵瑄抓着胳膊,竟似乎有一股内力传来。
赵瑄毒伤未愈,内力想必侵蚀不轻,然而他的气息没有丝毫紊乱。
之前他在城里更是误打误撞,横扫追兵,可见他的武功何等厉害,深不可测。
水房北面的角落,摆放着一口大缸。
赵瑄将大缸按照左两圈,右一圈的方向转动,看似被水渍浸染得斑驳、实则是为了掩饰暗门边缝的墙,缓缓活动了起来,逃生的密道就此打开。
突然漫天的呼响。
隔着窗户,只见无数阴影向水房飞来。
铺天盖地着火的箭雨,噼里啪啦封锁了门窗。
熊熊大火刹那燃成一片。水房内温度骤升,滚滚浓烟仿佛张牙舞爪的鬼怪,从四面冲进来。
“混蛋!”赵瑄咬牙切齿。
六岁时那场大火,至今深深在他心底烙印着抹不去的阴影。母亲的哀哭,赵祯的怒喝,又回响在他脑海之中。
不行!不能想那些事!他早就不是手无寸铁的幼孩了,现在他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对抗那些人。他背负着不止一个人的性命,决不能在这里停下!
“密道打开了!”宛如洲惊喜地喊。
轰隆一声巨响,地面为之剧烈震动。
二人趔趄了下,赶忙扶住身边的墙壁,才勉强稳住身体。
“小心炸药!”赵瑄喊道。
尘土砾石如落雨般纷纷坠下,屋顶摇摇欲坠,产生条条裂缝。
还未平息,又是一声轰响,水房再度受到剧烈冲击。
竟然投炸药,非置他们于死地不可啊!
“快进密道去。”
墙上的密道已经开到可以容纳人了,赵瑄二话不说,将宛如洲推了进去。
只一刹那的时差,又是剧烈震动,房顶一条梁柱断开,直直砸了下来。方要跟进密道的赵瑄紧急撤后几步,才躲过撞击。
结果那厚重的梁柱,偏巧堵在了密道口处。
宛如洲眼前一暗,才意识到,赵瑄和张黎进不来了。
她在里面狠命将梁柱往外推,梁柱底部与地面摩擦出沉闷的声响,整体却近乎纹丝不动。
“还有没有别的通路?”她心急如焚。
外面喊杀声越来越近。虽然火势还没有蔓延到这边,却感到整个水房愈发仿佛一座熔炉。
然而对面的赵瑄却没有动静。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她忡忡地问。
赵瑄的声音很镇定:“你会骑马吧?”
“你说什么?”宛如洲大声喊。
“从密道出去,树林里有我们藏的三匹马,你骑黑色那匹,往城外逃,去找谭将军。”
宛如洲这才反应过来,赵瑄是要她自己逃命!
她毫不犹豫地否定:“不行,绝对不行!”
这种场景,话本演义的太多了,结局往往只有一个,留下的人奋战到挂,独走的人浪迹天涯。
如果赵瑄不走,四面楚歌的境地里,只会凶多吉少!
她并不是容易被感性冲昏头脑的人,自然知道自己即便执拗不走,这挡路的梁柱也不见得能被推开。
但是,要她抛下赵瑄,还用赵瑄开的密道和备下的马逃走,她做不出。什么“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强”这种漂亮话,对她丝毫没有说服力。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别闹了,快走,我在城外十里坡跟你会合。”
赵瑄撂下这一句,伴着一声金属清响,想是抽出了观芸剑。
任凭宛如洲涨红了脸呼喊,他再无只言片语,向门外冲去。急促的脚步声淹没在噼里啪啦的火海里。
没了赵瑄在对面,仿佛一下就寂静许多。
宛如洲脑中一片空白,忽然双手像过了电似的一抖。当年,赵瑄的生母昭诺太子妃,不就是在逃命中,没来得及进暗道死的么?
仿佛被闪电劈过。不,他说了,要她在十里坡等他,他一定不会食言的!
宛如洲嘴唇颤颤,从密道口未被挡住的空隙向水房里看,视线定格在掉落在墙角附近的一根断木。
似是从燃烧的窗框上崩裂飞落到这里的,断木被火苗覆盖。
她伸手探过去,狭窄的空隙磨得手臂生疼,灼热的火温更是火上浇油。
终于,她够到了那根断木,不顾燃着火,抓在手里。
钻心的疼痛如长蛇一般缠住了她。她忍耐着将断木拿到了梁柱旁,死死咬住唇,鼻子里拼命呼着气。
看到火焰终于在梁柱上烧了起来,她喘了口气,又将断木拿进密道里,在这一侧的梁柱上也引了火。
做完这些,丢下断木,宛如洲瞧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眼圈熏得发红。
烧断梁柱,让赵瑄逃进来。她要救他。她绝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由于梁木着火,浓烟翻滚,呛得她无法再逗留。终于,她弓下身子,朝密道深处行去。
光线昏暗,不时要用手探路,她尽量用未伤的那只手,然而偶尔折拐时还会擦到烧伤处,疼得呲牙咧嘴。
当初在尚书行馆的地牢密道,同样是逃命,可没有这么狼狈,以及……心乱如麻。
密道的出口,是距四合院三里地远的位置,但仍离城区很远。
宛如洲爬出道口,气喘吁吁地回头望。
触目惊心的景象冲进视野。整座四合院已被大火吞没,熊熊烈焰在傍晚的夕霞中,张牙舞爪,分外鲜明。
拜托你,赵瑄,一定要没事啊!
怔忡恐惧都无济于事,此时此刻,她能做的,就是百分百地信任他,去他说的地方,等他。
边上有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宛如洲环顾四周,没有追兵,便小心地潜了进去。
不消多时,她就听到低微的马嘶,顺着声音找过去,果然有三匹高头大马,不晓得外界的翻天地覆,正自得悠然地吃着草。
宛如洲定了定心神,果断跨上黑色的那匹,攥住缰绳夹紧马肚,低喊一声:“驾!”
黑马闻声跃起,奔出树林,沿着城外围向城门而去。
似是早在同一条路线上反反复复训练了许多遍,黑马认准了最佳逃生路线,毫不迟疑地奔驰。
宛如洲起初还诧异,随后就明白了赵瑄的未雨绸缪和良苦用心。
吁一口气,马蹄声充斥在宁静的郊野里,显得格外突出,不禁让她担心会不会引来敌人。
然而奔袭了许久,竟意外地平安顺利,这条逃生路线,恐怕是赵瑄早就调查好的。
宛如洲不知是该欢喜还是紧张。时间一长,积压的疲累渐渐侵蚀,她在马背上难免松懈了下来。
突然,像被狠狠绊了一下,黑马痛苦地嘶鸣一声,向前倾翻过去。
宛如洲被结结实实地摔了出去,撞得眼冒金星,鼻间充血。
她头昏眼花地爬起来。视线还没恢复清晰,一道寒光直直掠至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本能一退,看清是把明晃晃的大刀。
“你是什么人?”她怒视持刀的蒙面者,他身后还有五六个一样打扮的人,都扬刀霍霍,杀气腾腾。
然而那蒙面者根本不打算回答,挥刀便砍。
宛如洲就地一滚,灵巧地躲开,顺带站了起来,却瞧见黑马倒在地上,前腿被砍断,血流一片。
她眉头皱紧,一俯身迅速抽出马背行囊里的短剑,竭尽全力向前面的河流跑去。
一行蒙面人紧追不舍。
真是才出火葬场,又入乱葬岗啊!
哪里来的家伙,二话不说一通砍,到底是怎么发现她的!宛如洲恼火愤恨。
即便有轻功加成,可这次的对手好像一个个训练有素,虽是壮汉,却身轻如燕,步步紧逼,转眼间宛如洲已经岌岌可危。
如果此时手里有一张弓或一把弩,以她的射技,绝对能放倒所有人。
可惜并没有如果。
宛如洲焦虑得不得了,只想着快些逃进河川,潜入水中顺流而下,还有一线生机。
刹那间,她机敏地感觉到有人已经追至身后,便急急向旁一停,回身就是一剑,刺破了一个蒙面人的衣服。
然而蒙面人躲得敏捷,没有受伤。另外几个拉成一个圈,将宛如洲围在里面。
“乱党同谋,还不束手就擒?”为首的蒙面人威吓。
“说擒就擒,当我死人?”她反唇相讥。
蒙面人再度挥起大刀:“那就让你当个死人。”
“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宛如洲不吃他这一套。
她已经觉察到了,只要在快被蒙面人追上时,与他们纠缠一番再跑,就又可以逃开一大段路程。估计这样反复几次,就能顺利到河边了。
因此她顿时百倍信心,握紧了短剑,作势佯攻了几下,趁其不备,一个跟斗跳出了他们的包围圈,继续奔向河边。
水声渐渐大起来,随后,河流赫然出现在眼前。
正当她欢欣鼓舞的瞬间,河中竟然又跃出三个湿身蒙面人,一跳上岸边,就向她杀来。
不是吧!宛如洲急急刹住,暗暗叫惨。
她孤身一个人,前后夹击,如何也抗不过。该怎么办?
刀光已从身后刺来,她两眼一抹黑,却突然听到“哐当”一声,那刀断成两截,刀刃直飞出去,插在地上,犹有回响。
蒙面人瞬间怔愕住了,几个同伙也怔愕住了。
一个高大威仪的英俊男子,出现在蒙面人跟前,目光冷酷无情。
他的手从刀的断口处收回来,又借迅雷之势,一拳打在蒙面人的腹间。蒙面人顿时眼球突出,口吐白沫,随即倒在地上。
同伙们一见,张牙舞爪飞扑上来,亦被三两下解决。除了几个撤退的,其余的躺了一地。
好强,他真的好强。
虽然已经领会过无数次,可如今这久违的一次,更令宛如洲百般唏叹,感慨万千。
他一步步朝她走来。
“那几个蒙面人,似是埋伏在这里要抓我的,误伤郡主了。”
他低头望着她,眼底满是关切。随即又慢慢退至一米开外,恭敬地行了君臣之礼。
“伏荒来迟,让郡主受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