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丝探班对明星们而言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甚至有个别虚荣心强的，私下会互相攀比谁的后援会声势浩大、礼物送得贵。粉丝经济、饭圈生态，赵卿自认为自己追星多年，基本把握了大概，却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这么害怕粉丝探班。
短毛给她透露了探班的消息后，赵卿关注了好几天官方后援会的动态，发现后援会其实早就在准备探班事宜，只不过前期在进行人员安排和礼物采买。官方组织的活动在流程上自然严谨，因为代表了偶像的颜面，力求高端大气上档次，不给李安然丢人。
赵卿收了手机，一抬头，便撞上张乐妍冷漠的眼神。她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其实转头的时候脖子都有些发僵。小陈在休息区的小板凳上玩儿手机，见面前一双秀气的脚，抬头笑：“赵老师，坐我这儿吧。”
赵卿刚扯了个笑，突然手臂被人往后拉，后背裹上热气，随即落进身后那人的怀抱中。
李安然在她颈窝处呼吸，“在看什么新闻这么入迷，喊你都不理我。”
剧组人员习以为常，赵卿心理压力正大着，不动声色地挣脱，见李安然还要往上凑，她才轻轻皱眉，佯装生气地说：“有汗。”
小陈不知从哪儿拿了一包湿巾，递给李安然。旁边是李安然的专属休息位，他用湿巾擦着汗，大手还牵着她的不肯放，侧眸看到不远处休息的几位演员，他似炫耀似捉弄地把人拉进怀里，身体往后一仰，两个人都坐到了椅子上。
赵卿正坐到他大腿上，毛孔仿佛都在灼烧，她真带了点羞耻的恼意，拍他胸口：“干嘛呢！”
李安然捂着被她打过的心口，眼眸清亮，偏脸上又是化不开的笑意：“你把我打疼了阿卿。”
赵卿顿时讷讷不敢言，最后是辣眼睛的小陈忍不住出声：“然哥，恩爱偶尔秀秀就行了啊。”
李安然冲小陈酸掉牙的表情笑了笑，看得出心情不错：“行，不酸你了。”
赵卿坐到一边的小凳上，腾出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激动的心跳仍有刺激后的余韵，神经都被李安然带上云端，一点激动，一点飘忽，刺得太阳穴微微发麻。她偷看他含笑的侧脸，慢慢静下来的心思才把刚才的种种回味一遍。
女孩子还真不能喜欢上谁，一旦动了心，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能让她的心情千回百转，最后只留一丝甜。
赵卿随手从桌上拿了把小扇子，余光却看见扇子是谭莉的卡通画像——粉丝送的。她讪讪放下，清了清嗓子：“我看网上的消息，好像你的粉丝要来探班。”
李安然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上扬的音调合着他飞扬的眉角，眉目如画，自有一股少年的干净。赵卿忽然想起妇产科的检查室，那些女人讨论他年轻的外貌，一股热浪自脚底向上袭来，她微敛了眼睑，不敢看他。
李安然得意得要死，看见面前女人莹莹如玉的下巴，心中柔软的爱意泛滥。只等这些粉丝来，他要好好在粉丝面前秀秀恩爱，最好把网上的绯闻坐实，省得媒体整天瞎猜他的感情生活。
李安然也坐到小板凳上，和她平视：“来就来，你还担心我说错话？”
赵卿小声道：“我和李安然以前有过不愉快，那件事确实是我的错，粉丝们不大喜欢我。到时候你该怎样就怎样，别和我走太近就行了。”
她说得很轻，李安然却像被沉到湖底的石子，说不出的堵闷。之前就听林虹气急败坏地说过，小明星和阿卿在网上是仇人，他没有深究过。明明她坐在自己面前，表情轻松淡然，可他硬是从她眉眼中看出一丝落寞赧然，李安然蹙眉，悄悄握着她手腕，指腹轻抚，“什么不愉快，能给我说说吗？”
赵卿摇了摇头，似乎抿唇笑了笑：“说了你多半也不懂，反正都过去了。”她突然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要看进他心底，“如果李安然还在，我很想当面跟他说声对不起。”
李安然无声怔住，五官知觉仿佛没入深海，寂静的刹那，唯有逐渐强烈的心跳声汹涌而来。他忽然收紧了手指，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海洋深处即将破土而出，海水奔腾，岩石震动，骨子里仿佛有巨人苏醒——
蓦地，一切停息。
她对他笑得温柔：“好啦，不说了，免得有些人待会儿又吃醋。”
他突然觉得有丝不自然，摸着鼻头站起来：“我去下卫生间。”
一路上，碰到好些个剧组，有人认识这张脸，大老远就挥手打招呼，一两个被人簇拥的明星碰见他，也停下来点头微笑。心里忽而有股空虚感，这些或陌生或熟悉的笑脸让他疲倦，刚才他似乎想起了某种片段，像在梦里见过似的，可就是缥缈得抓不住。
李安然倚着公共厕所外面的大树，右手无意识地在裤兜里摸了摸，只碰到手机。几秒后他一个激灵，从前都不抽烟，怎么突然想抽烟了。
这会儿冷静下来，他反复琢磨阿卿的话，可想来想去，他眼前都只有她平静温和的眼，却让他止不住地心疼。这小明星真是阴魂不散，人都消失这么久还让阿卿为他难过。李安然打开微博，输入关键词搜索，看着屏幕上接连不断的新闻，眉眼渐渐冷下来。
许久，他呵了一声。
竟然是因为一篇文章结的梁子。
李安然走后，赵卿和小陈聊了会儿探班的事。小陈有几个后援会负责人的微信，粉圈中的动向他算了解得比较清楚，他以为赵卿担心粉丝的不满情绪，安慰她：“赵老师你不用那么担心，大家都知道然哥是你的男主角，谁还敢骂你。”说着，翻了几篇挺有意思的八卦文章给她看，“你看，其实去年你俩吵架那件事就两三个月的热度，网民早就忘干净了，现在大家偶尔提一提，都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多少明星红了又黑，黑了又红，你别太放心上。”
“现在大家感兴趣的是你俩的感情生活，哈哈哈，我还看见有无聊的营销号扒你和然哥的学历，说你们以前读过一个大学，然哥是开后门进的剧组，可逗了。”
赵卿不好意思地笑：“还有这种事？”她接过手机一看，才发现她和李安然还真读过一所国外的大学。然而她念完了本科，李安然只读了一年便退学回国，后来当了演员，重新考了表演专业的学府。只不过李安然比她大一岁，他退学那年她刚进校，连面都没见上，营销号所谓的“走后门”，脑洞未免太大。
可她细看了后面的内容，几段文字提到了李安然的家庭，她的目光是无人察觉的温柔怜惜，犹豫着开口：“他和他家里关系不太好么？”
一出口才觉出不妥，她身为“妻子”，不应该对他的家庭不了解，幸好小陈没多想，惊讶地瞪了瞪眼睛：“然哥没给你说过？不过现在肯定关系缓和了，我也是刚来那会儿听同事说的，然哥父母都是公务员，不喜欢他走这条路，好像然哥退学也有家里的原因。”
“原来如此……”赵卿轻叹，有些替他难过。
小陈嘿嘿笑了两声：“赵老师，然哥爸妈肯定对你特好吧？”
赵卿：“呃……挺、挺好的。”
小陈：“话说回来，我还没见过然哥爸妈呢。”
赵卿想着新闻上的内容，有些心神不宁，小陈突然咦了一声：“赵老师，你快看然哥微博。”
那个她只敢用小号去浏览主页的人圈了她的名字，夸她文笔细腻，讽他不识珍馐，从前诸多误会，让她蒙受多方辱骂攻击……赵卿恍恍惚惚看到最后，渐渐回神的视线定格在最后的那句“对不起”上，她脑中轰一声如雷炸开，以为李安然恢复记忆的想法一闪而过，她稍作思索，冷静下来，忽然低头笑了。
手机在响，赵卿接起，问他：“去哪里乱逛了，还不回来。”
李安然安静几秒，捕捉到她隐藏的笑意，闷闷问：“看到了？”
赵卿轻声答：“嗯，谢谢。”其实她想说，你不是他，不用替他说对不起，更何况这三个字应该她说才是，可话到嘴边，觉得再多语言都是苍白，只想说谢谢。
谢谢你这么喜欢我，不肯让我受委屈。
李安然顿了顿：“阿卿，他回不来了，现在我就是他，他让你不高兴，我就向你道歉，你可以不要再想他了吗？”
她眼睫微颤：“嗯。”
李安然说：“阿卿，我爱你。”
赵卿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许久，她笑了笑：“快回来吧，要开工了。”
李安然：“嗯。”
微博的风浪虽对剧组没有影响，但不免引起粉圈中的各种讨论。大概是经纪公司提前给媒体们打过招呼的缘故，没有营销号刻意引导“恋爱说”，但架不住网民大开的脑洞，把他们俩的恩怨情仇从去年总结到现在，豆瓣天涯的讨论帖又盖了无数大楼，连带旧帖也火了一把。
林虹有些生气，直接让李安然安心拍戏，微博交给工作室打理，不准他再乱发动态。见李安然淡漠无声，半分目光都没分出来，她恼意渐深：“你不会还有小号吧？”
李安然挺直了背，瞥她一眼，慢悠悠地说：“我看上去很闲吗？”
林虹：“没有就好。也不是说不让你注册小号，现在是多事之秋，你和张乐妍的绯闻刚下去，要是马上又和赵卿传绯闻，观众对你的印象会越来越坏的。好演员就该专注作品，离这些莫须有的东西越远越好。”
说得太多，好像把他当成了从前的李安然，张口闭口都是工作事业。林虹观察他的表情，发现他并无太多反感情绪，指尖敲着桌面，缓缓说：“我看小陈最近老在给你买零食，你要上镜，还是尽量克制一下。”
李安然嗯了一声。
林虹看着椅子上的人，抽了张A4纸，“有个朋友的小孩特别喜欢你，帮忙签个名吧。”
李安然看她一眼：“笔给我。”
他拿着黑色马克笔，几笔即成。林虹看着熟悉的字迹，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没等多久，有人敲门：“虹姐，然哥，你家粉丝送了好多礼物来，大铁门那边有一群小妹妹望眼欲穿呢。”
林虹笑：“我先出去，你收拾一下，快点儿下来。别人送了礼物，总不能面都不露一个。”
李安然喊住她：“不要收贵重物品，她们很多都是学生。”
林虹一愣，看了他两眼：“知道。”
这句话，以前你也说过。
等林虹走了，李安然打开和群主的对话框，问她：到哪里了？
群主：有点堵车，大概还有二十分钟的样子，你在哪里等我们？
晴天安好：我让人在大门口接你，你长什么样。
群主：红色短袖，黑色鸭舌帽。
发了张图片，学他，五秒后撤回。
李安然笑了笑，给小陈打电话：“去大铁门那儿接个人，穿红色短袖，戴黑色帽子，是我和阿卿的CP粉，务必把她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