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仲渊没说话，四处看了看，走到后院的猪圈前。这里饲养了很多家禽，臊臭扑鼻。
江离脸色都变了：“不是吧？”她跟着走上前，看了一眼里面病怏怏的家禽，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阵眼在这儿？”
银环从指尖飞出，带出一闪而过的寒光，击中了猪圈四边的柱子，随着柱子的轰然倒塌，地面出现了一个凹陷，不深，一眼就能看到底。大概只有半个成年人这么高，站在凹陷处甚至直不起腰来。江离走近了看，能看见凹陷处有废弃的手铐脚镣，非常简易，应该是自制的。
上面有深褐色的干涸血迹，地面上也有一些不明污渍。
埋在猪圈下面的狭小空间，常年浸在恶臭之中，不见天日也就罢了，还要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她在这里诞下两个孩子，是两个非常明艳的女儿，一片黑暗的生活总算是有了点盼头，有了女儿的陪伴，这些折磨似乎都变得可以忍受了，何春丽大概还曾想过，是不是自己乖一点，听话一点，不反抗了，就可以从这里出去。她也能像那些普通人一样，抱着自己的孩子在阳光底下生活，她会给她们缝布娃娃，做好看的花衣服。
于是她放弃了反抗，换来的却是更加恐怖的折磨。
人的贪欲总是无法满足的，穷困的人家不想要这种‘赔钱货’，他们摔死了何春丽的女儿，在这之后她的精神彻底崩溃，宛如行尸走肉般毫无生机。
直到化作怨灵。
“怎么能不怨呢？”江离喃喃道：“人心真是……太可怕了。”
阵眼就在此处无疑了，纪仲渊不想耽搁，正准备一举将阵眼毁掉，突然听见小女孩呜呜的哭声。
抱着破碎‘布娃娃’的小女孩站在她们身后，哭得委屈：“不要杀我娘亲好不好？”
若是阵眼被毁，那造阵之人必定也不复存在。
江离说不出话来，自己正在做的真的是对的吗？何春丽受了这么多折磨，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怨灵，为三界所不容，她做这些，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又有什么错呢？
小女孩的哭声一收，表情变得诡谲起来。她的眼睛变得满是眼白，紧盯着神情恍惚的江离：“因为姐姐你的娘亲不要你了，所以你就要杀死我娘亲吗？”
江离没有防备间对上小女孩儿的眼睛，思绪涣散开来，是吗？我娘不要我了吗？
纪仲渊猛地捂住江离的眼睛：“不要直视她！”
江离猛地清醒过来，刚才一瞬间好像陷入了某种绝望的沼泽中无法逃离，窒息感紧紧的包裹住她。江离定了定神，不再去看小女孩儿的眼睛。
“看来你也不清楚啊？”小女孩儿自顾自的说着：“姐姐你好可怜啊，不过没关系，你娘马上也到了，我觉得你应该亲自知道这些。”
像是为了验证小女孩的话一样，竹梦云带着竹月滢一行人后脚就找到了她们。竹月滢一看见江离，立马兴奋的打招呼：“你们也在这儿啊？我和娘……“
“阿滢，不要多嘴。”后面的话被竹梦云喝止了，竹月滢只能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看见纪仲渊，竹梦云的脸色又差起来，她的感觉很不好，纪仲渊身上的气势太强，哪怕顶着江离的壳子，也没能让他那身‘老子天下第一’的气质有所收敛。竹梦云不想过多纠缠，“在等什么？为什么不动手？”
小女孩儿转向她们一行人，全是眼白的眼睛中出现某种古怪的笑意：“干什么这么着急呢？是真的一心除恶，还是害怕自己的秘密暴露？”
竹梦云手中的利剑出鞘：“休要胡言。”
小女孩儿轻轻笑了一下，“胡言不胡言的，不妨大家再看一遍就行了。”
她的话音刚落，周围景象骤变，竹梦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入了另一个幻象——
怨灵的力量到底还是太强了，何况这里还是阵眼，她要想做什么手脚实在是太容易了。竹月滢看着眼前的红墙绿瓦，有些愣怔，“娘，这是哪儿啊？”
旧梦似海，呼啸而来，竹梦云几乎喘不过气，她勉强笑了一下，没有回答竹月滢的话。
另一边，江离和纪仲渊却直接进了红墙内，雕镂玉宇，假山流水，看得出来这是一处富贵人家。江离有点反应不过来，她四处看了看，莫名有股子熟悉的感觉：“纪仲渊，我好像……来过这里。”
正说完，他们面前的门扉唰一下打开了，江离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往纪仲渊身后躲去。
从门里走出来的人却好似没有看见他们一样，愁眉不展快步往前走去。纪仲渊对江离说：“你去房间看看，我跟着他。”
见江离眼巴巴的望着他，纪仲渊头疼地解释了一句：“他们看不见我们。”
江离只好松开他的衣角：“那你快去快回！”
纪仲渊：“……”他没再说话，觉得自己越来越心软了，真是……拿她没办法。
看房间的装潢，应当是个闺房才对，窗边还有一株挂着露水的花儿。
尽管知道房中的人看不见自己，但江离还是放轻了脚步。也没敢靠太近，在屏风后面躲着，听床边的人轻声细语。
“阿云……”男人轻唤。
“长风，你怨我吗？”有些虚弱的女声问道。
“说什么傻话？你还是修道之人呢，因缘际遇，这些东西还需我给你说吗？”
妇人沉默了一会儿，“可我总觉得它是个不祥之物……”
“阿云。”男人的声音变沉了些。
妇人又道：“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且不说别的，你现在的身体受得住吗？”男人说道：“就算是为了你的身体，我也不会允许你打掉这个孩子的。”
妇人有些着急：“长风！你知道的，我修习的这门仙法，注定不会有子嗣，这个孩子却偏偏在这时候出现，不是不祥之兆是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男人好似轻声安抚了她一阵：“不会的，我顾长风的孩子，不会是不详的。”
两人又低声说了些什么，声音太轻，江离几乎听不到，正好这时纪仲渊回来了，江离垫着脚轻轻出去，有些愣神。
“怎么一副做贼样？”纪仲渊皱眉。
江离摇摇头，不想和他斗嘴，“你发现了什么吗？”
“刚才出去的那个是大夫。”纪仲渊说道。
江离说：”是吗？”她眼神放空，似乎在听他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
“是这一片颇有名的诊喜脉的大夫。”纪仲渊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怎么了吗？”
江离有些茫然，更多的是无助，她看着纪仲渊说道：“里面的人好像是……竹梦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