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巷子很窄,两边都是房屋,透过或低或高的墙可以看到其中晾晒的衣物和风干的食物。
虽然是个幻阵,但很逼真。
但逼真的只有眼前这处而已,再往远处看,只能看到摇晃不清的残影。如果说这处幻阵是按照何春丽的记忆所变,那他们所走过的这短短窄巷,就是何春丽的全部活动范围了。
本以为嫁到了如意郎君,没想到却是噩梦的开始。她始终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半地下房间中,清醒的时候只能透过一小扇窗户才能看见外面鲜活的蓝天。或许她有机会跑出去过,但因为常年的虐打,她跑得并不快,只来得及跑到家门口这条巷子,就被追回去了。
这时候纪仲渊已经走到刚刚那个小女孩消失的地方了。
江离没来由地一阵发冷,不自主的贴住纪仲渊站着:“怎么不继续走了?”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地上——
蚂蚁。大概有成人手掌那么大的一个蚁群聚集在地上,形成一个规整的圆,密密麻麻地蠕动。
“继续走吧。”
江离只能跟在他身后,继续往前走。
纪仲渊实在很想忽略她,如果不是江离一直死死地扯着他的裤腰带的话,“别拽我,松开,又没有鬼……”
江离一个箭步窜上去,就差把头埋在纪仲渊身上了,“别说鬼别说鬼!!”
“……你真的是在忘川河边划船的吗?什么样的鬼没见过?”纪仲渊面无表情地将她扯开寸许,无果,又被江离闭着眼贴上来。
“那怎么能一样吗?我载过的鬼都是好鬼,是积极向上的鬼,是一心向善的鬼,是……”
“闭嘴,看前面。”
江离还未睁开眼,就听见一段断断续续的歌谣——
“小妹妹,坐花轿。摇啊摇,过了桥。”
梳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孩儿坐在墙沿上,晃荡着双腿,歪着头看向着她们。这么近的距离,江离却看不清的她的脸,小女孩的脸模糊不清,有的人身上有某种特质,会让你一眼看过去就忽视她的长相。这个女孩儿显然就是这样,虽然她没有具体的面目,但江离却并不觉得奇怪。
女孩儿身上穿着朴素的衣裳,却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裤腿上有疑似血糜的东西,随着她摇晃的腿在空中划出不太美妙的弧线,她兀自唱着歌,像是没有注意到来人。
纪仲渊:“是何春丽的女儿。”
“啊?”江离纳闷,“可是她女儿不是几个月大的时候就死了吗?”她不敢大声说‘死’这个字,就用气声在纪仲渊耳朵边上说话。细细的气流吹到耳廓上,纪仲渊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躲开。
“江小离。”他不悦地皱着眉,想说让她离自己远一点,江离抬起头,张着嘴,无知的双眼盯着他:“干嘛?”
又是这副蠢样。
纪仲渊吸了一口气,移开眼:“闭上嘴。”
“哦……可是——”
“是何春丽幻想中的女儿。”
“幻想?”江离不解。
“在她的世界中,她的女儿没有死。”纪仲渊望着那个小女孩解释道。
小女孩反复唱了几遍歌谣,突然开口说道:“嘘!”江离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又听见她说:“别说话!我要找到他们了。”
“他们?”纪仲渊问道:“是谁?”
女孩儿的两个小辫子晃啊晃,虽然没有正脸,但江离知道她在看他们:“那些小朋友啊,娘说他们都是来陪我和妹妹玩的。”
“妹妹?”
“对啊。”
“妹妹好可怜啊,哎呀不说了,我要陪妹妹玩去了。”她说完猛地跳下来,江离这才注意到,她有一只裤管是完全空的,只剩下一只腿似乎也并不影响她走路,或许不能用走来说,用‘飘’更合适。
纪仲渊回头看了一眼江离,她心里咯噔一声:“你不会想跟上去看吧?”
“你害怕的话就在原地等我。”
纪仲渊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两个银环,他跟在小女孩身后,随着她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我要是敢独自待在原地就好了,江离一边流着泪恨自己没出息,一边小声嚷着‘等等我’跟上去。出乎意料的,小女孩并没有朝房屋里走,而是拐了弯,两人眼前景象一变,又回到了山上。
“摇啊摇,过了桥——”童谣被一种诡异的唱调唱出来,可以听出声音稚嫩,咬字都不太清晰。小女孩走到一棵树下停下来,她跪在地上,开始用双手刨土,过了一会儿,一具残缺不全的婴儿尸体被她抱在怀里。
尸体还太小,身上裹着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布匹,小女孩抱着它,像是抱着一个没有头的布偶娃娃。
“小妹妹,坐花轿,摇啊摇,过了桥——嘻嘻,妹妹我带你去玩捉迷藏。”
在这处幻象中,今天是个大晴天,有稀疏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透下来,甚至隐约能听见清脆的鸟鸣声,却无端让人毛骨悚然。江离看着小女孩儿抱着‘布娃娃’站起身来,似乎低头给它说了句什么,就满脸笑容的跑远了。
纪仲渊站在原地没动,江离本以为他要跟上去来着,“我们不去吗?”
纪仲渊没说去,也没说不去,问了个江离毫不相关的问题:“你觉得何春丽会将阵眼藏在何处?”
“我怎么知道?”江离说。
“先回去。”纪仲渊转身道。
回到巷子中,却没了林子里能看到透彻阳光的景象,小巷子里比刚才更加阴暗,江离似乎还隐隐听见孩童的哭喊声:“你听见了吗?”,她一边问,一边扯住了纪仲渊的袖子。
“本座没聋。”纪仲渊将自己的袖子解救出来,淡淡道。
“怎么办啊?”江离说。
幻阵是由施幻者所造,只有找到阵眼才可以破除幻阵。纪仲渊略作思索,然后说:“何春丽生前一直待在夫家,那个囚禁她的地下室就是承载她最深的怨气的地方。”纪仲渊看向江离:“我们去找何春丽的夫家。”
很难想象这间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屋子,竟然是让何春丽生不如死的地方。这时候这里已经空无一人了,连屋子里的摆设都蒙上了一层灰尘,看来哪怕是在幻象中,这里都是何春丽不愿意再回忆的地方。
“真的在这儿吗?”江离用气声问道,她甫一踏进这间屋子,就觉得怨气森然,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扰了什么。“好好说话。”纪仲渊将她又搭上来的爪子挥开。
李根说何春丽是被囚禁在地下室的,两人在房间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像地下室入口的地方,没办法只能重新走出去,江离在里面多待一分钟都觉得不舒服。
“难道我们猜错了?”站在外面她才感觉好一点,有点摸不着头脑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