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猛地从原地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冲到纸钱铺，还没开口，一叠引魂纸从江德明手中甩出来，江离手忙脚乱的去接，脸上笑开来：“谢谢老江！”
江德明没有抬头，手下裁纸刀犀利翻飞：“赶紧滚。”
江离说：“得嘞！”
既然不确定心意，那再去找他不就行了？在归阳派的时候，纪仲渊对谨阳子的剑灵似乎还有很多疑惑，那个剑灵叫什么来着？
纪仲渊再次上了归阳派，只是谁都没有告知，他是天神，灵力与功法自然不是凡人能比的，因此悄悄摸到长欢泉也没人知道。
谨阳子的戒心很重，长欢泉中的禁制已经又多了一层，沉默不语的剑灵伫立其中，古朴而威严。
“多此一举。”纪仲渊冷笑一声，指尖同时飞出四个银环，击中湖面的四角，如一潭死水的湖面依旧平静无波，像是冬日里冻得坚实的冰层，但很快就出现了裂缝。
沉睡的剑灵很快就苏醒过来，见来人坏了宗主的阵法，本欲反击，却蓦地认出来这人是前几晚来过的，“又是你？”
“是本座。”纪仲渊说。
剑灵道：“几次三番，到底是何企图？”
纪仲渊解下腰间的载灵，凌空抛过去：“企图解除你这个蠢货被封印的记忆。”
载灵上的铃铛撞到剑身上，巨剑一震，承栖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抖：“此物为何如此熟悉？”
纪仲渊说：“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承栖的耳边不断有个声音在说话，是个特别轻快的男声——
“呆子，受伤了就不要逞强。”
“过来坐着啊，你愣着干嘛？”
……
“呆子，我须得走了。”
承栖突然对纪仲渊说：“解印吧。”
纪仲渊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掌间凝聚起光团，强大的灵力使得周遭的阵法都开始不受控制的波动，承栖剑身被注入一团明亮的光，禁制悉数瓦解，尘封的记忆如同涨潮，那张艳丽的脸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承栖看见两人第一次见面，他眉眼间闪烁着斑驳的光：“呆子，我叫青淮。”
随着封印的解除，剑身隐没，一个成年的男子的身型逐渐显现，他身量很高，甚至比纪仲渊还要高出些许去，肩膀宽阔，面容普通但周正。
纪仲渊缓缓收回灵力，问道：“青淮在何处？”
如果能找到青淮的踪迹，那就能证明冰川玄灵涧是否真的重现世间了。
承栖的眼中有显而易见的痛苦，他说：“青淮消失了。”
“消失了？”
承栖说：“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一处……极冷的地方。”
没错了，青淮果真进了冰川玄灵涧中去。纪仲渊更加不解的是：“为何？”
承栖说：“那时候我受了重创，灵魄几乎完全陨灭，青淮为了救我，说有一个不在三界之内的地方，里面的气息能修补我的魂魄。”
青淮身为地府三司掌事，身上的鬼煞之气的确能够召唤出同样凶煞的冰川玄灵涧。
纪仲渊问他：“想把青淮找回来吗？”
承栖点点头。
纪仲渊说：“跟我来。”
说完这话，不知道怎么又想起了那个胆小怕事的江小离，如果她在的话，一定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吧，纪仲渊想起来之前在地府的时候，江离问自己是否会有危险时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他勾了勾嘴角，心里有股说不清的情绪，似是冰雪初霁，暖意融融。
回忆只是片刻，纪仲渊对承栖说：“借你一滴血。”
载灵漂浮在空中，承栖的血液自他指尖流到铃铛上——
铃铛是青淮的法器，倘若他能感应到的话，那冰川玄灵涧大概也会现身了。初时天地间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在某个瞬间，周遭的空气突然变得凛冽，磅礴的戾气从半空中传来——
纪仲渊抬头，看见化不开的浓雾中裹挟着一座巨大的建筑，其上冰棱无数，鸟兽皆无，沉寂得像是一座死城。
它于无声无息中出现，悄然打开了城门。
江离赶到归阳派的时候，他们的宗主谨阳子正在大发雷霆，空青等一众弟子低着头站着正在被训。
难怪江离觉得一路走上来都没什么人影。
“什么时候走的？”谨阳子面色黑得像锅底，空青答道：“不知道，察觉到禁制被破坏我们就立马赶过去了，但剑灵已经失踪了。”
空青想了一会儿，忍不住说道：“我们速来低调，也不曾招惹过何人，怎么会……”
谨阳子冷笑一声，“哼，我知道是谁。”
除了那人知晓剑灵是被封印在长欢泉中，能以这么快的速度带走剑灵的，也只有冒充不问山剑宗宗主的那个女人了。念头刚起，谨阳子猛地转过头：“谁？”
江离只能从暗处出来，谨阳子看到是她，更是怒火中烧：“你还敢来？”
“你将我的剑灵藏到何处去了？”谨阳子问道。
江离一脸迷茫：“我刚来！”又问：“你的剑灵不见了？”
谨阳子从未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你少装傻……”但疑心渐起，现在这个女子的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消失了，眼神不再凌厉，似乎连法力都削弱了很多……
“难道是和你同行的人？”谨阳子问道。
江离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不安，她说：“能找到剑灵吗？”
谨阳子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说：“能。”
是他一手炼化的剑灵，想要找，有什么难的呢？
江离没能想到再次看见不告而别的纪仲渊时会是这种情形——
漫天的风雪，明明还没有到寒冬，但鹅毛大雪几乎迷了人的眼，他长身玉立，站在雪中，隔着老远的距离，江离看到他像自己投来一瞥。
身边的谨阳子已经开始不住叹气了：“终究……终究……”
承栖手里握着一颗染血的铃铛，神态恍惚，看见谨阳子以后也没什么表情，倒是谨阳子先开了口：“都想起来了？”
承栖点头，想起来了，和青淮有关的所有事，都想起来了。
谨阳子叹了一口气，对这个一根筋的剑灵也是没办法。
“纪仲渊……”江离愣愣地看着他，感觉鼻子里泛酸：“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再见就走了啊？”
她的眼睛红得像兔子，纪仲渊却不忍心别过头去：“江小离，你又旷工？不是说功德很重要吗？”
深渊之门已经打开，江离隐约猜到纪仲渊之前说不会有危险都是骗她的，现在心里一片慌乱，“你要走了吗？”还没说完话，眼泪就顺着脸颊淌下来。
纪仲渊本想嘲笑她哭得真丑，但心里一片酸软，是他也弄不懂的情绪。
冰川玄灵涧已经启动，不管是什么结果，他都要先进去看一看，这是战神所背负的责任。
天地玄黄，万物苍苍，江离在漫天风雪中看见纪仲渊嘴角露出些许温柔的笑意，说：“本座会有归期，勿念。”
风雪初停，江离望着逐渐消失隐没的玄灵涧，第一次清晰了心里的念头。
她想着，既然他说有归期，那就等他回来吧。
反正往后数千年的时光，没有他在身边，也不过是虚耗罢了，天地这么大，她只等一个纪仲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