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在背后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什么狗屁的解灵师。但经过他一提醒,定了定神,重新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片隐隐绰绰中,东南方向出现一个石门,上书“清风洞”三字。江离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女鬼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纪仲渊问他:“去将这阵解了。”
他说得好似杀鸡般简单,但这不是一般术法,江离都经过纪仲渊的提醒才看出来,这个阵法很难破。还好正主在此,要是征得他的同意,说不定可以蹭他光进去逛逛?
想到这里,江离笑眯眯的道;“纪大人,这阵法我看不出来怎么解。”
纪仲渊总算是回过头了,斜斜上挑的眼睛瞧着她:“不过是一个隐匿之术罢了,你都不会?”
江离哽了一下:“我技术不到家嘛。”
把这么直接的理由挂在嘴边,这女娃的脸皮总是令他震惊。江离被他用嘲讽的眼神的看久了,也产生了免疫,嘀咕了一句:“你自己布的阵,自己解啊。”
纪仲渊淡淡的移开目光:“本座不想自己动手。”说完迈开步子往前走了两步:“过来,看清了,本座只做一次。”
江离不明所以,跟上前去,眼见他随便折了一根树枝,拿在手里掂了掂,觉得还颇为衬手。他走到一大片空地前,操纵着手里的树枝在地上画出了一个阵法。那根枯树枝在他手里,仿佛上古名剑,瞬间就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他画完以后,侧过身看江离:“记住了。”
江离脑海里跟着他的笔画将阵法走了一遍,发觉此阵不在她看过的任何一本书中,笔画精简,但每一处都在要害之上,心里还在为如此精妙的阵法感叹,一个不察,一阵风仿佛贴着地面扫过,将他刚刚画的擦得一干二净。
始作俑者犹自不察,扔了树枝:“你画。”
江离:“?”她脸上出现一种崩溃的神情:“我只看了一遍!你为什么要擦啊,我可以照着画啊!”
“本座的真迹岂能留在这等地方?”然后就见他笑了,那笑却怎么看怎么瘆人。江离深觉他下一秒就要将自己从山顶上扔下去,“等等!我……试试。”
江离左手银锋一闪,露出一根细长的铁钎来,她照着刚刚的记忆,画到有些地方突然忘记了笔画,她下意识的去看站在阵外的人,那人神色冷漠,一副画不出就拉你去填海的表情。
她收回思绪,艰难的继续,还好她脑子不错,记得七七八八,勉强画了出来。
纪仲渊啧了一声,嫌弃的看着地上像鬼画符一般的阵法,真的和他之前画的那个一样吗。
阵法既成,散发一阵柔和的光圈,江离看他皱了皱眉,自己心里也是一阵忐忑,不知道能不能奏效。
那光圈模模糊糊的,轻柔得像下一瞬就要随风散去,但听得啵一声——好歹是成功了。江离松了一口气,这口气一泄,眼前顿时一黑,待那阵昏厥的感觉散去,纪仲渊早就走远了。
他还是不是人!就这么把心力憔悴的少女扔在原地!
江离进了洞去就打了个寒噤,“这洞不该叫清风洞吧,我看叫阴风洞更合适。”
“好黑啊,这么黑,也不点个灯,蝙蝠精啊?”江离搓着手臂碎碎念,眼见前方的背影越走越远,忙跟上去:“用完本姑娘就想甩脱我,没门!”
那人脚步一顿,转过半边完美的侧脸:“聒噪。”
江离心里已经将他吊打了一万遍,但身在人家的地盘,只能低头:“是是是,我一介凡人,哪能和您这朵高岭之花比。”
纪仲渊连一个眼风都没给她,显然对她的自说自话很是不屑。
越往里走,越觉得阴冷。同时还有一股腥味铺面而来,令人作呕。江离用袖子死死的捂住口鼻,生怕自己吐出来,前方那人却状若无事,走得很是坦然,步伐依旧很快。江离只能迈动双腿,艰难的追上他。
穿过长长的洞穴,终于来到一处开阔的地方。
腥味越来越浓,江离几乎不能呼吸,纪仲渊却停下步子,江离不解,瓮声瓮气的问:“怎么了?”
纪仲渊身型高大,江离只能勉强到他的胸口。但他缓缓的展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意,慢慢的侧过了身子——待看清洞穴里是什么情景以后,江离一声尖叫卡在喉咙中,身体上已经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洞穴中有一张巨大的石床,上面盘着一条浑身赤红的巨蛇,一块鳞片比江离的脸还大,此时闭着双目,但从起伏的身体来看,仍是活物。
江离一蹦三尺高,看过一眼后就紧紧的缩在纪仲渊身后:“好大的蛇!”
江离虽然是鬼,但也是只女鬼,对这类蛇虫之类的到底也是怕的。
纪仲渊躲开她扒上自己双臂的爪子:“烛阴,竟是躲到这里来了。”
烛阴,上古之神,通体赤红,视为昼,瞑为夜。几百年前,本是身为天神的烛阴叛变神界,堕入魔道,天界战神与其从九重天一路厮杀到虚天涧,最终生屠叛徒烛阴。
江离仔细的看了看,果然在巨蛇的头顶上方看见地府的印记——刻了印记的妖灵就是要她这次要渡的对象了。
烛阴堕魔这段往事江德明不止一次给江离说过,彼时她还年幼,这些天神啊,魔族啊离她太远,现下听纪仲渊这么一说,壮着胆子又去看了一眼,那巨蛇呼吸起伏平稳,鳞片像火一样炙热烈,“真的是烛阴?”江离不敢大声说话,用气声问道。
纪仲渊眯起眼,没有回答她,竟然踱着步子走进洞穴之中。
江离想伸手拉住他,但手软得不像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进去。
纪仲渊没有离它太近,只是上下打量着它,“灵魄都不在自己身上。”
江离愣了愣,妖有灵魄,也如人的三魂六魄般,没有灵魄的妖纵然不会死,但也和死没什么区别了——不会思考,不能动作,只余一具躯壳。不过听纪仲渊的口气,仿佛和它很熟似的。同时也有隐隐奇怪的感觉升起,这鹤鸣山不是他的地盘吗,看他的反应好像对上古神兽的出现也蛮意外的,或许他并不是……
江离观望了一会儿,终是鼓起勇气走进去。
纪仲渊四处望了望,这处洞穴地方有限,出了那张巨大的石床外,洞壁上光秃秃的能照镜子了。纪仲渊将目光投向烛阴躺的石床下,又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江离一眼。
不好,他又在盘算什么幺蛾子。
“过来。”低沉又富有磁性的音节从男人嘴里吐出,江离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不过。”
纪仲渊眉梢一挑,很是不满她的忤逆:“过来。”这次明显语气重了些。
江离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不不,我不干了,打扰了打扰了。”什么帮忙什么打听什么两万功德全都抛在脑后,鬼命要紧啊!
她转身还没走出半米,就被一只手拎住衣领,直接给拎离地。江离在纪仲渊手里扭动挣扎,他臂力极好,拎着个人步伐仍然稳健,江离仿佛都能感觉到烛阴均匀的呼吸就喷洒在手臂上,“啊啊啊啊啊死混蛋放开我!”
纪仲渊的动作一顿:“这样称呼本座,你很有胆量。”
江离疯狂的挣扎:“你这样对一个柔弱无助的女子是会遭天谴的!”她脚离地使不上劲,手上乱挥,啪一下扇上纪仲渊的脸,他被这记耳光打得一侧,蓦地发出一声轻笑。
江离僵住,直觉自己要凉了。
他脸上神色沉郁,似笑非笑的唇角在江离看来简直就像地狱的修罗。凤眼微眯,目光盯在江离脸上,像是冰锥一般,就在江离以为他可能会一巴掌拍死自己的时候,他却开口说道:“你是帮本座去找一样东西呢,还是让本座打回来呢?”
让他打回来?那她还焉有命在。直接魂魄飞去体内去地府报道了。
江离丧气的点点头,然后被他随手一放,落地时还趔趄一下:“找什么?”
纪仲渊将拎她的那只手放在她衣物上擦了擦:“烛阴沉睡,必有鲛珠。你去石床周围看看,将鲛珠找出来。”江离虽然惧怕,但比起这个没了灵魄的巨物来说,更怕站在一旁一言不合就要她小命的纪仲渊。
江离绕着石床仔细的看着,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鲛珠不知道藏在哪里,罢了罢了,最坏不过就是嘴里,没什么的,江离一边走,一边觉得鬼生无望。她绕了石床一圈,没发现什么所谓的鲛珠,只能将目光的投向状似安详闭着眼的烛龙。
它的头和一般蛇头无二,只不过被放大了很多倍而已——江离看了一眼冷冷注视着她的纪仲渊,终于认命的走向蛇头。烛阴呼吸如常,好像只是睡着了,江离想着一不做二不休,闭着眼去将它的上颌掰开,果然在嘴里发现一颗碧绿的鲛珠,散发着莹莹的光,足有她的拳头一样大。
江离心下一喜,深吸一口气,结果差点没给熏晕过去。她忍着作呕的感觉,将鲛珠掏出来。
这时烛阴的眼皮突然动了一下,江离专心致志的掏鲛珠,没有发觉。纪仲渊看着烛阴的眼皮几经翻动,嘴边蔓出一丝笑——江离把鲛珠完全掏出来以后,欣喜的放下烛阴的上颌,就这么和一对明晃晃的,大得像灯笼的一样眼睛对视。
那对灯笼死死的盯着江离,然后慢慢的抬高,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江离一动不敢动,此刻心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只剩下——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纪仲渊,啊不对,我本来就是鬼。
烛阴身型一动,江离迈腿便跑,她朝纪仲渊所在的方向跑过去,身后的烛龙热热的鼻息越来越近,最终一股大力朝她背上顶过去。
我恨——被撞飞的前一秒江离如是想。
被撞飞的后一秒,纪仲渊那个混蛋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直接闪开了。江离哪能让他得逞,在空中扭转身体,不知道哪里来的应变能力,愣是在烛阴的头上蹬了一脚,像炮弹一样砸过去。
纪仲渊不慌不忙的躲开,对铺面而来的罡风和砸过来的人影完全不在意。千钧一发之际,江离将手中的鲛珠朝他扔过去,果然他伸手欲接,烛阴又至,直接将她顶到纪仲渊身上。两人撞作一团,刚好滚到旁边狭小的甬道之中。烛阴那双绿得像鬼火一样的眼睛在甬道外徘徊。
鲛珠碎了一地,江离和纪仲渊磕到石壁上,地上莹莹鲛珠的光辉染了不知谁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