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斟酌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是个解灵师。”
纪仲渊有些意外的挑眉,将手里的东西啪一下扔进火堆中,“很少见女子做这个。”
江离身上鬼气重得很,她灵机一动就编了这个个名头。
解灵师,解亡灵之语。需要经常和妖鬼打交道。这样倒也能解释她身上阴森的鬼气,纪仲渊虽然对她的话不太相信,但也没兴趣纠结她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江离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我在路上听闻鹤鸣山有一个厉害的···神仙!所以就想着上山来看一眼,没想到差点冒犯了仙人。”方才他往火堆里扔的原来是一个红薯,两人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已经烤得熟透了,发出一阵甜腻的香来,导致江离每说一句话都要吞一下口水。
纪仲渊仿佛没看到她快要看穿的火堆的眼神般,兀自将烤好的红薯扒拉出来,搁在地上将黑糊的皮敲掉,露出里面透红的芯儿来。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易地就将那美味拿在手中。
江离舔舔嘴唇,眼见着他吹吹热气,将红薯送入了两片薄唇之中。
她失望的垂下眼,早上吃的那两个菜饼已经不知道消化到哪里去了。不闻到香味还好,现在一问到这个味道,浑身的馋虫仿佛都被勾出来一般。
纪仲渊这边慢条斯理的将一个红薯吃完,江离还在想简直是万幸啊,他虽然吃象优雅,但速度不慢。免去她多受些折磨。他方才的动作,倒是让江离注意到他的左手上有一道疤,横穿整个手背,破坏了那只如玉的手,但又有种莫名的和谐,江离觉得自己简直是中了毒,果然是好看的人怎么都顺眼吗?
他吃完了一只红薯,从怀中掏出一块淡蓝色的帕子,将手指一一的擦拭干净,那手帕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竟没有留下丝毫的污脏。纪仲渊仔细的擦完手,突然问道:“那现在看完了吧?”
江离不明所以:“啊?”
纪仲渊觉得自己今日的耐心出奇的好:“不是说看一眼吗?本座都破例让你看了这么多眼,该是看完了吧。”
江离这才反应过来,他是钻自己之前说话的空子,这让她怎么回答?
她还在苦苦思索怎么回答,就听他毫不留情的讲道:“既然看完了,就走吧。本座要休息了。”说完这话,他往山壁上一靠,闭上了那双潋滟的眼。
江离呐呐的起身,拍拍身后的黄土:“哦,那再见······”
男人懒懒的靠在身后的石壁上,不置一词。江离慢吞吞的往外走,见他果真没有半分挽留自己的意思,叹气认命——这些老妖怪,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她在心里骂了半响,又觉得别说这个洞穴了,连整个鹤鸣山都是别人的地盘,他要是要她马上滚下山,她不也得照做吗。
这么一想,他似乎已经够宽容的了。虽然心里找了无数个理由为他开脱,但终究还是意难平,这种时候就特别希望有个人能她狠狠的骂一下——比如铜钱。想到她,她今天简直安静得有点过分了。“铜钱?铜钱!”江离试着呼唤她,却没得到半点回应。
她走到一处地势较开阔的地方,接着舒朗的月光,解开乾坤袋,就看到这只肥猫睡得口水直流,一截红色的舌头挂在嘴外。
江离:“······”
她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伸手去把肥猫摇醒。铜钱肥硕柔软的身体在她手下晃荡,仍是睡得香甜,江离过够了手瘾,见她还是不醒,便去扒她的眼皮子:“喂!醒醒!”
铜钱不堪受扰,终于悠悠转醒:“你干嘛?”
江离狡黠一下:“啊,就是想告诉你——天黑了,该睡觉了。”
铜钱一副你有病吧的表情,那小白眼翻得精致又好看。
“然而我却被人从山洞里赶出来了。这到底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江离一边说,一边毫不留情的拿手胡噜她的头。
铜钱从她的魔爪下挣扎出来:“你被赶出来了?”打眼一看江离身上穿得土里土气乱七八糟的几件衣服,“也难怪,要是我,我也把你赶出来。”
江离懒得和她争辩了,又问:“你下午怎么话这么少?”
铜钱舔舔爪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瞌上眼睛:“怪得很,那男子身上的气息好生的迫人,你一直在他身边我都不敢说话。”橘猫说的气息江离倒是没感受到,不过那男子一身气度的确不凡。
江离道:“噢,我说呢,你怎么这么沉默。不过他的确道行很高,我都看不出他的真身来。”鬼差一般都能窥破一些妖怪的幻化的之术,但道行太高的,江离就看不出来了。
铜钱打了个哈欠,彻底的睡过去了。
江离找了处树桩子,随便靠着也就将就这一夜了。
冷——
四周具是冰天雪地,江离抱紧双臂走在冰地上,寒冷侵袭人的四肢骨骸,蓦地她一脚踩空——从梦中清醒过来。睁眼就看到一团乱糟糟的黑发,无数缠绕的死气从头发中散发出来。那些黑发扭曲盘绕着向两边散开,渐渐露出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来,下面猩红的嘴角扯出一个怪诞的微笑。
嘶哑着声音朝江离说:“小姑娘,我找不到家啦。”
她边说边驱动着四肢朝江离爬去,像一只巨型的蜘蛛。江离面无表情的靠在硌人的树桩之上,看着她慢慢的接近,直到那张可怖的脸快要贴上自己以后,迅疾的对着那张惨白的脸出了一拳。
直把那鬼打得往后一缩,江离撑起身来,扑上去对着她的脸就是一拳:“本姑娘做鬼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江离拳拳到肉,起床气加上在那男子那儿吃的闷亏,化作一拳一拳的肉眼可见的愤怒。“别打了江姑娘,我错了我错了。”那鬼在她手下哀嚎不止,江离仍不解气,重重的给了她一拳后才脱力的坐在地上。那边女鬼呜呜呜呜的哭着,这边江离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思考人生。
一般这种鬼找上门,都是有什么未了的心事,江离平复了一会儿,为了自己积攒自己那可怜的功德,平复了一下暴躁的心情:“说吧,找我什么事?”
女鬼好不容易止了哭,声音闷在厚厚的头发后面,“我想让江姑娘帮我个忙。”
江离直视她那团黑漆漆的头发,万般无奈:“把头发撩上去行吗?现在已经不时兴披着头发吓人了。”江离换了副阴森的笑脸,缓缓的靠近跌坐在地上的女鬼:“真正吓人的,从来都是不声不响的······”她猛的往撩开头发的女鬼跟前一凑:“比如这样!”
女鬼:“……”
江离:“……”
铜钱:“……”
“咳,咳。”江离把耳边的碎发拢到耳朵后面去:“什么忙?”
女鬼唯唯诺诺道:“我有一物落在山顶的青风洞中,那是小女子死后夫君烧来的。后来山神大人引来了天雷,我们这些游离的孤魂野鬼走的走散的散,就只剩我一个在在山间游荡。”
她一说山神,江离就想到昨日遇到的黑衣男子:“你说的山神是不是经常穿一身黑衣像个乌鸦精似的?”
女鬼点点头,山神大人的确喜穿黑衣来着。这下江离来了兴趣,想趁机打听点什么:“这位山神为什么会引来天雷啊?”
女鬼摇头,显然也是不太清楚:“不知道。”
再后面的事情女鬼也不清楚了,江离听完,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应下女鬼的请求,让她走远一点,别总在自己睡觉的地方晃悠——她现在披着个人的壳子,娇气得很,受不得寒的。
就这么腰酸背痛的睡了一夜,江离百般无奈的醒过来,夜里冷得要命,白日里又被日光晃醒。这春日的阳光又总落不到地面上来,看着晃眼,却没有半分热度。
江离将昨夜胡乱裹上的衣服收回包裹里,望了一眼山巅,认命的爬起山来。
快要接近山顶时,她感受到一层结界,但江离特殊,她没废什么功夫就进去了。山顶的风比山腰更猛烈些,江离绕了一圈,什么清风洞倒是未曾看过,倒是又见到了那个乌鸦精,呸,是山神。
江离其实有些憷他,正准备悄咪咪的离开,就被猝不及防的点了名。
“过来。”那人明明背对着自己,语气却是不容置喙。江离深吸一口气——虽然他吃独食还把我从山洞里赶出来,但他只不过是个守着一座秃山的可怜山神罢了,我要多多包容他,说不定还可以从他口中打听到大妖灵的下落。
江离拾起笑脸,努力让自己笑得真诚:“纪大人,有什么吩咐?”
说来也是奇怪,这男人明明也没有穿金戴银的,浑身黑漆漆的,但就有种不怒自威的风度仪容,像一把藏着寒光的剑,锋芒未露,却已让人胆寒。他眸子轻轻的觑了一眼江离:“收起假笑。”
江离:“……”事儿还真多,她嘴角抽了抽,实在很想一巴掌抽他脑袋上,但考虑到自己虽然是鬼,死得透彻得不能再透彻了,但为了那万把功德还是忍了下来:“好的。”
纪仲渊负着手,下巴一抬,示意她东南方向——
江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棵树还不错……”
纪仲渊嘴角一扯:“愚钝。”江离立马跳脚了,任是个面人也有三分脾气:“你!”后面一句话消失在他寒冰般的眼神中:“有什么见解说来听听啊!”
江离憋了憋,觉得自己还是得说:“其实用愚钝来形容一个花季少女是一件非常不道德的事情,搞不好就会对我的心灵造成重大创伤。我觉得你应该向我道歉。”后面一句话声如蚊呐,几乎要被她吞进肚子里去。
换来那人充满疑惑的一眼,那双形状好看的眼里似乎再说:你是少女?花季?
江离的勇气在他并没有刻意施压的眼神下,渐渐消失殆尽。乖乖的移开视线去看东南方,然而还是屁都没发现。
“你不是解灵师吗,障眼法都看不出来?”又来了,理所应当的,强者一般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