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就往这儿砸,拼命的砸!来啊,来啊!”
陆举善大叫着,仿佛疯癫了一样。
谭辛埋在窗户下,低声对叶笙道:“这样下去不行。”
他们万万没有料到事情如此激烈,屋的两人大有鱼死网破的姿态。
叶笙道:“再等等。”
谭辛回答:“等什么?那个……”
谭辛有些忐忑地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陆举善刚才的那番话包含了太多的信息,她一时竟难以消化,叶笙他是不是已经理清了什么?
屋里的动静还未停止,陆举善的咆哮、东西坠地的声音以及男人沉闷痛苦的嘶哑声都混杂在了一起,仿佛雷电交加的夜晚,让人听了心惊胆战。喧闹过后,又是一阵漫长的沉寂,谭辛有些不安地侧头看着叶笙,只见他微微着蹙眉,神情不太好。
里面怎么了?那人怎么了?
谭辛有些担忧。
“放心吧,陆举善不会动他的,刚才不是说了吗?”
因为屋里陡然静了下来,以防被发现,叶笙只好低头在她耳边说话,声音虽轻,却很清晰,一阵热气自耳边穿过,酥酥痒痒的,谭辛微微一怔,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奇异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谭辛的思绪很快又回到了屋子里,她飞快地将陆举善的那些话在脑子里理了一遍,想要将其顺完整些。
陆举善的声音又传过来了:“这么多年了,该结束了。你欠我的,我欠你的,欠来欠去这么多年,也挺累的。你说是吧,大哥。”
天上仿佛落下一个奇响无比的炸雷,炸地人晕头转向,谭辛以为自己听错了,用眼神询问身旁的人,叶笙微微蹙着眉头,同样也在看她。
“什么意思?”
她问。
叶笙眨了眨眼:“大哥。”
谭辛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哪里来的大哥?难道……可……”她‘可’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来,只好道,“或许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
陆举善是老大,陆举庆行二,既然陆举善却唤那人一声‘大哥’,或许他们一开始就想错了,或许压根不关陆举庆的事,被关在这里的,另有其人。
又是一阵极大的动静,仿佛比先前的都要激烈,只听得那人发出一声奇怪无比的哼叫,颇有一番鱼死网破的气势。
陆举善嘲笑道:“自不量力,找死!”
谭辛预感不好,虽未亲眼见着那画面,却可以想象出有多么糟糕,可她还未来得及站起身,叶笙已经先一步闪身过去了,他的速度极快,很快便消失在她眼前,进了屋。
谭辛不由分说也跑了过去,看到屋里的画面后,微微一愣。
屋子里凌乱不堪,陈旧的桌子椅子全被掀翻在地,里头那张由大小不一的木板拼起来的床上还躺着条灰扑扑的被子,一半窝在上面,一半拖曳在地,不伦不类,凌乱不堪。想来在陆举善进门之前,那人应该在睡觉。
叶笙和谭辛的突然出现,显然吓坏了陆举善,他震惊地看着先后进来的二人,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而他的脚下,则匍匐着一个人,那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狼狈至极,只见他浑身颤抖着,不知是因为极度的愤怒还是因为极度的痛苦。陆举善手里握着把锋利至极的匕首,那匕首正悬于男人的头上,却被另一只手牢牢地钳制住,进退不得。
谭辛看向那手,修长有力,骨节匀称,线条流畅,是一双非常好看的手。
只是——
只是那手的骨节上还残留着斑驳的伤口。
可能是习惯了用右手,又或者是真的没有将这点伤口放在眼里,叶笙眼睛都没眨一下,然而谭辛却看到有几处结痂的伤口裂了,新鲜的血立马蔓延开来,代替了原来的暗紫色,淌着触目惊心的红。叶笙这才注意到手的问题,他不动声色地蹙了一下眉,手腕一用力,陆举善的手便一软,那把泛着幽冷寒光的匕首坠到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叶笙若无其事地将手收于袖中,不声不吭地看着陆举善。
陆举善瞪大了眼睛,良久才颤抖着嘴唇憋出一句话:“你们……”他看着叶笙,又看着门口的谭辛,来来回回,眼睛闪过惊惧。
“陆老爷。”叶笙这才开口,声音极其的冷淡,“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陆举善的眉毛在不停地抖,好半天才都出几个字:“叶大人——”
叶笙的眼睛落在地上那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身上,一字一顿地问道:“他是谁?”
陆举善说不了话了,眼中的恐惧越来越浓烈。
见他不回答,叶笙又道:“还要我继续重复吗?”
他的声音本就冷冽低沉,这句话说来,当真是气势十足。
“大人,他——”陆举善到底是陆举善,活了这里多年,该有的应变还是有的,他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情绪,晦气般的扫了眼半躺在地上的人,道,“他是我府上一个犯了事的家奴,为防他继续为非作歹,这才将他关至此处。”
叶笙就这样冷漠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块硬邦邦的石头:“你刚才是想杀他吗?”
陆举善摆手:“没,我只是……只是想吓唬一下他。”
谭辛开口道:“可是陆老爷,你之前不是说,这里没有任何人住的吗?而且——”谭辛有意顿了顿,“你说这是你兄弟陆举庆的屋子,一个犯了事的家奴,为何要关到他的屋子里?你又是如何想的呢?”
“我——”
“别解释了陆老爷。”谭辛道,“没用的。那些话我们都听到了,你做的事我们也都看到了,恕我见识浅,还真没见过像您这般吓唬人的,刚刚那把刀就悬在他的头上,而且他分明看不见,你这样根本就吓唬不了他,你明明——就是想杀了他。”
那男人大概是受了伤,趴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两只手焦急地四处摸索,也不知道在找什么,明显眼睛看不见了。
陆举善好不容易维持起来的冷静再次分崩瓦解,他知道自己的话已经不可信了。
那男人很急躁地想要爬起来,却屡战屡败,仔细瞧了才发现此人不仅又哑又瞎,还断了一只腿,很是凄惨,谭辛看了于心不忍,想要伸手拉他一把,却又被他一把推开。
那人似乎连意识都是混沌的,以为来的人都是敌人,浑身散发着戾气。
谭辛被他推地踉跄后退,却被一双手稳稳接住,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没缓过神来,谭辛的表情有点懵懵的。
看她神情有些恍惚,叶笙放开她,问:“你怎么了?”
“他——”
谭辛不可置信地指着那张牙舞爪的男人,心中大骇。
在过去扶那男人的时候,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那张蓬乱着头发下,顶着一张尤为熟悉的脸。
那好像是——
陆举善的脸。
陆举善的脸……一模一样的眉眼,就连额侧的那块疤,都是一模一样。究竟……怎么回事?
“都说了是一个不听话的家奴,你们偏不信。”
陆举善这才暗自捏了一把汗,本以为刚才那男人的举动会惹怒叶笙,却没想到,谭辛竟又走了过来,然后靠近那男人,说道:“你抬起头来。”
陆举善心头大骇,眼神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男人歪着头,微微顿了一下。
谭辛心道好在此人还听得见。
那人头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慢慢地抬起头来,叶笙仿佛也明白了什么,冷漠的眼神悠悠地投到了他的脸上。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谭辛急于知道答案,而陆举善却是在害怕,他害怕极了,眉毛又开始抖了起来。刚才情况虽然凶险,却还有转圜余地,比如他万万不会想到,叶笙他们会亲自要看那人的脸,他们一点都不忌讳的吗?
那人慢慢的抬头,干枯的毛发下渐渐露出一张骨痩嶙峋的脸。
是的,骨痩嶙峋。谭辛这才看清楚了,大概和陆举善最大的差别,就是这张脸太瘦了,可是五官……却无二样,最诡异的是,额前的那块疤的位置竟也一模一样。
叶笙也看到了,他低头端详了一阵,又看了眼面色青灰的陆举善,看了良久,才道:“你家家奴?”
“还是说,他其实就是你的弟弟,陆举庆?”
听到这个名字,男人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咿咿呀呀地叫唤不停,焦躁而又胡乱地比划着。
陆举善后退一步,面色又转为惨白,那种眼神令人想到濒临死亡的却又毫无反击能力的恶兽。
“他——”
“爹——”
外面好像下起了雨,雨水打在屋檐下,水花四处飞溅,砸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有人惊恐地在外面叫喊了一声。
谭辛突然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却看到了一张俏美的脸。
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