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县令坐在轿子里,十分愉悦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春风得意地往萧府而去。
昨儿晚上,张县令思来想去,觉得萧南瑾毕竟是个少年人,少年人都爱肆意张扬,他这么安排一番,让萧南瑾大大的风光一番,一定能得到萧南瑾的好感。
而二皇子更是一个注重皇家颜面气度的人,如果知道他的随口吩咐,被自己办得风风光光的,或许会把在这白头镇所留下的不好的回忆,稍微消弭下去那么一星半点。
不知不觉间,张县令已经对萧南瑾有了几分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讨好之色。
白银千两啊!
在准备赏赐的时候,张县令看着从银庄中取出来的一千两银子,蓦然感觉到了萧南瑾在南宫冥心中的位置。
几乎不用多想,萧南瑾日后定然是南宫冥的左右手,如今就这么受重视了,一旦再次参加科举,考中了举人进士,那定然一飞冲天。
便是萧南瑾考不出来,他关心一下本县的后辈,却也没有人能够说上什么。
左右的都不会赔本的买买,再加上本心确实对萧南瑾有几分欣赏,张县令这事情办起来相当积极。
眼看着距离萧家越来越近了,张县令轻咳一声,撩开轿帘招手对着外面招呼了一声,外面等着的差役顿时心领神会,上前大喊着事先准备好的话,向四周宣扬着萧南瑾的丰功伟绩。
“……贼人进城,萧南瑾夫妇不畏艰险,组织众人齐心协力打退贼人,协助官差把贼人抓了投入了大牢,立下大功一件,特赐予其白银千两,以资嘉奖……”
“白银千两?天呐,这得多大一笔银子啊!简直让人一辈子都挣不来啊!”
“昨儿那醉仙楼的贼人,是这么被解决掉的?听说昨儿没有抓到啊……”
“嘁!当时你在啊?官老爷都说了,抓到了,那肯定是抓到了,你多嘴什么……”
街上,众人看这个阵势,早就纷纷凑了过来看起了热闹。
此刻听到这些顿时哗然,互相凑到一起议论了起来。
白头镇虽因着县衙在的缘故,比一般的市镇要繁荣不少,可是终究只是个镇子,这种大的热闹还是很少见的。
更何况,张县令一向低调沉稳,很少大张旗鼓地做出这种事情来。
这次,张县令阵势这么大,让众人不由地开始思考了起来,这萧南瑾和温半夏此次立下的功劳到底有多大。
原本的七分功劳,在张县令的刻意宣扬下,在众人心中已经成了十二分。
一时之间,惊叹声,艳羡声,纷至沓来,众人纷纷地跟在张县令的身后,聚集到了萧家的门口。
萧家内部,众人都沉浸在了喜悦当中。
萧南瑾和温半夏两人却面面相觑,俱都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昨日的事情,不过是温半夏前去接萧南瑾,恰好遇到了几个把醉仙楼内众人给用蒙汗药晕倒的混混,然后顺手把这几个对萧南瑾意图不轨的混混打跑了而已。
虽然因为南宫冥也被不幸蒙晕,并且其心性多疑,把一件十分简单的私人寻衅,发展成了一桩包含着刺杀、绑架、造反的惊天阴谋。
可是,这件事实际上就那么大。
别人不清楚,萧南瑾和温半夏记得却明明白白,他们根本没有抓到一个贼人。
当时,温半夏全部心神都在关心萧南瑾有没有出事,哪有心情去关注那些混混到底有没有跑掉。
现在张县令说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南瑾,这……张县令是不是记错了?我们昨日哪里做过这些事儿?”
温半夏悄悄地挪到萧南瑾身旁,把身子隐藏在萧南瑾的背后,有些心虚地对着萧南瑾低声问道。
萧南瑾心中也有着几分不解,不过听到外面说的赏赐白银千两以作嘉奖,萧南瑾飞快地想起了南宫冥所承诺给他的一千两银子。
是了!萧南瑾脑中急转,把这些事情相互一串联,飞快地把事情的缘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看来张县令这么一番作为,倒还是在依据着南宫冥的吩咐了。
真是难为张县令了,因着南宫冥的随口一句话,做出了这么大的阵势。
萧南瑾嘴角轻勾,眸光微微一沉,脸上已是一切了然于胸的沉静。
“不要慌,县尊大人想要嘉奖就让他嘉奖,送上门的银子,为什么不要?”萧南瑾微微带着一丝笑意,安抚着温半夏。
“可是,可是咱们明明没有做过张县令说的那些事情啊……”温半夏低垂着头,脸上满是不解,声音中有着一些心虚。
温半夏天性爽朗坦荡,黑白分明,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温半夏不会不认,可是对于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温半夏却也不会往自己的身上揽,哪怕是功劳。
此刻对于突然飞到自己身上的功劳,温半夏整个人都懵了。
萧南瑾看出了温半夏的局促不安,悄悄地从底下握住了温半夏的手,轻轻地安抚着。
“放心吧!没事的!张县令这么做,是另有打算,其中的缘由,等得空了我告诉你!”
温半夏没有听出来萧南瑾的话中,对张县令没了一开始的尊敬,但却被萧南瑾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给感染到了,只觉得自己的心中也是一派轻松。
“好!”温半夏轻轻地应着,决定一切以萧南瑾为主。
两人飞快地达成了共识,静静地等待着张县令进来。
萧光德的脸上,此刻洋溢满了笑意,原本对萧南瑾喊打喊杀的狠戾模样,此刻早已经烟消云散,让人看不出丝毫迹象。
“小人恭迎县尊大人,县尊大人光临寒舍,实在是让小人这里蓬荜生辉呀!”
萧光德向外迎了过去,完全一副此地当家人的模样。
其实,从身份来讲,萧光德如此做并无半分出格的事情,身为萧南瑾的父亲,身为此刻萧家男子中最大的那个,萧光德于情于理都该是此地的话事人。
可也只是身份而已,实际上,萧光德明明刚才还对萧南瑾喊打喊杀,恍如仇人一般,完全没有把萧南瑾当成儿子。
不顺心的时候,就喊打喊杀,这一旦发现萧南瑾能够让他在众人面前,面上光彩,萧光德便立刻毫不犹豫地跑了过来,瞬间拾起来萧南瑾的父亲这个身份。
萧光德行礼罢,理所当然地招呼着萧南瑾,“南瑾,快过来向县尊大人见礼。”
外面人看来,这俨然便是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见过县尊大人,此次实在是谬赞了。在下有些愧不敢当。”萧南瑾十分随意地说着客气话,神色间没有丝毫动容,眼睛更是从头至尾没有向着那堆红布盖着的银子瞅上一眼。
这副视名利如浮云的态度,让张县令对于萧南瑾更欣赏了几分。
寻常人乍然一听到自己身上落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功劳,还有不菲的赏赐,名利双收,早就乐颠颠地受用了。
萧南瑾却依然没有忘却初心,没有急着把功劳定死在自己身上,还是出声询问着。
更难得的是,萧南瑾虽然对此心有疑虑,没有丝毫热切,却也没有当众便十分耿直地说“我没做,我没有,不是我”直白地让张县令下卜来台,而是用只有双方知道的话,来暗中询问。
如此,萧南瑾既给了张县令台阶,却也没有一口认下这事儿,给事情留下了足够的转圜余地。
张县令心中更惊愕了,之前是为着萧南瑾的气度,如今则是因为萧南瑾的出事手段和圆滑态度。
“哈哈哈,南瑾贤侄,事已至此,你就不要谦虚了,当日若不是你和贤夫人不顾自身安危,仗义出手,昨日在醉仙楼中,恐怕就死伤惨重了……这些赏赐,你受之无愧!那些抓到的贼人,已经统统打入了死牢,不日就要处斩!你们为白头镇,立下了一大功劳啊!”
张县令打着哈哈,随便地把萧南瑾的问题一带而过,反而开始竭力地吹捧起了萧南瑾和温半夏。
萧南瑾见状,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看来,张县令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所谓的贼人,八成就是张县令所说的死囚了。
牢里的死囚,背锅担事儿的不二人选。
这件本来就没有什么内幕的事情,如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无疑是一个最佳的结果。
萧南瑾挑了挑眉,眼神中似笑非笑地默认了张县令的话。
张县令却被萧南瑾这一切都了然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
“县尊大人……犬子南瑾多蒙您照顾……小儿……大牢……”
萧光德抓紧机会,乐呵呵地向张县令说着萧彭泽的事情。
“哦?有这等事?南瑾的弟弟被误抓入牢中了?南瑾,可有此事?”张县令有些诧异,他这么的忘记了牢中还有着萧彭泽这么一个非富非贵的小秀才。
当时出了事,人都是被南宫冥的人抓入大牢的。
只是别人家纷纷打点,又确实冤枉,早就出去了而已。
如今,便只剩下了萧彭泽这种怎么看怎么像替罪羊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