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萧南瑾刚刚苏醒过来,便听到外面一片吵闹。
钱桂花那高亢的声音,仿佛要刺破人的耳膜一般,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声,让人头大。
“祖母,这是怎么了?”萧南瑾飞快地起身,同温半夏一同穿好衣服,走到外面,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不大的院子里,萧南瑾看到萧光德和夏香儿正在钱桂花面前说着什么,而钱桂花则是十分嫌弃地训斥着他们。
“老大呀老大,你还有没有一点为人父的自觉?昨儿南瑾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你一点都不担心,就知道去找那个狐狸精生的贱种,昨儿不见你回来给南瑾压压惊,今儿还好意思说让南瑾帮你去求县尊大人那里打探消息?”
钱桂花痛心疾首地说着萧光德,说完脑袋往后一扭,满脸的不同意。
那县尊大人,岂是能随意打扰的?萧光德的这番话,在钱桂花看来,简直是完全不顾萧南瑾的死活。
萧南瑾要是因为这件事得罪了县尊大人可怎么办啊?萧光德不为萧南瑾这个儿子考虑,可她这个奶奶却必须为她的宝贝孙子考虑,所以坚决不能让萧南瑾去做这件事。
萧光德见钱桂花这副模样,心中顿时一阵恼恨。他已经习惯了自己在家中有着说一不二的地位,便是强势如钱桂花,对于他这个长子所说的话,也大多持尊重态度,从来不会落他的面子。
可是,近来却一切都变了,不只他在外面接连遭受挫折,费尽心思把萧凝书嫁进了席府,自己却被扫地出门,眼看着席府的一切没了指望,便是在这家中,他也是地位大不如从前。
不只是钱桂花对他没有以往尊重了,就是萧陈氏,这个一向对他低眉顺眼言听计从的古板女人,现在也开始若有若无地冷遇他。
萧光德的心中充满了烦躁,看到萧南瑾出来,立刻从钱桂花身旁离开,几步跨到了萧南瑾的身旁。
“南瑾,你快去张县令那里,求他把你弟弟彭泽给放了!你弟弟年纪还这么小,怎么吃得了那大牢里的苦,都已经整整一夜了……”
萧光德声音中一阵急切,满腔的爱子之情。
只是,这番爱子之情,听在在场的众人耳中,除了夏香儿,俱都感觉到一阵心寒。
萧光德难道只有萧彭泽一个儿子吗?萧南瑾也是他的儿子,但他却从来都没有关心过萧南瑾,根本就不管他的死活。
“父亲稍安勿躁,张县令一向公正,绝不会随意冤枉人,待查明了案情,自然就会把人放回去了。”萧南瑾神色淡淡地,对于萧光德的话,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怎么能等那么久?你现在就给我去!”萧光德见萧南瑾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心中便是一阵气。
萧光德知道夏香儿的事情让萧南瑾心有芥蒂,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怎么会还由得萧南瑾去耍小脾气?
这都生死存亡了,这个逆子竟然还一脸冷漠地说出这种漠不关心的话来,这还有人性么?
“父亲,我便是去张县令那里,也无法让张县令为我而违背律法,您还是安心地等待着吧!我去一趟不要紧,可是张县令若是被惹恼了,反而做出什么事来,那可就非大家所愿了!”萧南瑾挑挑眉,一脸恳切地说着,话里话外都是在为萧彭泽考虑着。
可是,萧光德却分明听出了萧南瑾声音中的那一丝威胁之意。
萧光德的瞳孔猛然紧缩了一下,深深地看了萧南瑾一眼,冷笑着道:“好,好!你小子如今翅膀硬了,还敢忤逆不孝了!我倒要看看,对于你这种忤逆不孝之徒,官府会如何制裁!”
忤逆不孝!
这四个字一出,气氛立刻陷入了沉滞,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事情,俱都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萧光德。
萧光德这是要把萧南瑾告上衙门吗?
就因为萧南瑾拒绝为了萧彭泽的事情去奔走,去向张县令求情,萧光德便想着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在这个时代,父告子忤逆不孝,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
萧光德要真的去县衙告了萧南瑾,那么萧南瑾别说科举做官了,便是日后在这乡里也会名声尽丧,为所有人所不齿,彻底失去一切前途。
一般而言,若非做儿子的犯下弑母这种极其凶残极端的大错,很少有人去用这种方式断了自己儿子的前途。
现在,萧光德却起了这般心思。
萧光德死死地盯着萧南瑾,眸光中全是冷意。
萧南瑾不是威胁他吗?那他倒要看看,这世道,到底是儿子听老子的,还是老子被儿子威胁!
“老大,你,你刚刚在说玩笑话吧!”钱桂花声音有些颤抖,看看萧光德,又看看萧南瑾,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不知不觉地已经有了这么大。
当然,在钱桂花看来,萧南瑾可是一直客客气气,谦恭有礼地说着,萧光德却一再咄咄逼人地提出来各种无理的要求,这简直是鬼迷了心窍。
不用说,这肯定是那个狐狸精的错!
钱桂花想都不想,便把阴恻恻地目光转向了夏香儿,自从知道夏香儿的存在之后,钱桂花就一天比一天觉得萧光德不若眼前懂礼孝顺了。前一阵子萧光俊欠了八十两银子的赌债,让萧光德救命的时候,萧光德竟然只拿出来一两银子,这一直是钱桂花心中的痛。
钱桂花实在无法接受萧光德变成了如此冷血无情之人,现在加上萧南瑾的事情,钱桂花心中却豁然开朗了起来。
想必当初只拿一两银子,也是这个狐狸精撺掇的吧!
这个挑拨离间,没事找事的搅事精,自从她出现,萧家就没发生过一件好事!
钱桂花的眼神中满是怨毒,身子也一步步地向着夏香儿走去,脸上的神情十分狰狞可怖。
“相公,你怎么能如此?你这样,你这样是逼南瑾去死啊!”萧陈氏呆了半晌,终于反应了过来,整个人扑到了萧光德的身前,声音哽咽地说着。
萧光德这番话给她的震惊太大,尤胜过刚刚知道夏香儿存在的时候。
夏香儿的出现,固然让萧陈氏心中难过无比。
可是,萧陈氏却还有理由安慰自己,觉得身为一个女人,三从四德是应该的,相公在外面纳妾找女人,那定然是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对。
现在,萧光德对萧南瑾这毫无情分的态度,让萧陈氏心中最后一丝借口都没了。
萧光德对她,对她的儿女,从未有过半分真心。虎毒不食子啊!
萧光德现在为了那个女人生的儿子,竟然用去状告萧南瑾忤逆不孝来威胁萧南瑾。
萧陈氏心中一阵悲愤,她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她心目中那个为了这个家在外忙碌的相公,原来一直没有存在过,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
“哼!我哪里有逼他,他乖乖的去张县令那里说几句好话,把彭泽放出来,我会告他忤逆不孝吗?不过是吩咐他办一件小事,他都磨磨蹭蹭找各种借口,我这当老子的难道还吩咐不得他了?”
萧光德眼看着这话果然把众人都镇住了,顿时又有些得意了起来。
萧南瑾冷眼看着萧光德,心中不住地摇头。
温半夏此刻气急,身子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
萧光德的模样,让温半夏气到了极点,要不是碍于身份,温半夏都已经忍不住出手把萧光德暴打一顿了。
不过,虽然没出手,温半夏心中也已经暗暗地打定了主意,萧光德要真的出门去转告萧南瑾忤逆不孝,那就怪不得她什么都不顾了。
温半夏暗暗地捏着手指头,指节间发出了啪啪的轻响。
在这一片凝滞中,只有萧陈氏悲痛欲绝地哭泣声。
说起来极慢,可实际上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片刻间,眼看着钱桂花已经到达了夏香儿身畔,高高地举起了手,温半夏也已经走到了萧光德旁边,只待他出门告状,便立刻阻拦。
“咚咚锵……”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锣鼓声。
梆梆梆!
紧接着,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快开门!大喜,大喜呀!”崔大婶儿那兴奋地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
温半夏连忙出去开门,却看到崔大婶儿激动得满脸通红,口中不断地喘着粗气,似乎是有什么急事跑来的。
“什么事?”见有外人来,钱桂花也暂时熄了教训夏香儿一番的心思,走到了门口,有些诧异地向外张望着。
崔大婶儿喘息片刻,这才缓过神儿来道:“快,快,快准备,县尊大人亲自来了,说是昨儿南瑾和南瑾媳妇儿立了大功,要嘉奖一番!”
“嘉奖南瑾和南瑾媳妇儿?”钱桂花口中重复着,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喜形于色。
县尊大人亲自过来嘉奖,这是多大的荣耀!
从此之后,街临四舍的人再提起来,谁不对她大孙子说一声好?
萧陈氏也呆在了那里,愣了半晌,突然再次落下了眼泪,只不过这次是欣喜的眼泪。
苍天有眼!县尊大人竟然来嘉奖南瑾了,如此一来,就再也不用担心萧光德把忤逆不孝的罪名再栽到南瑾的头上了。
县尊大人都嘉奖过的人,借他萧光德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和县尊大人对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