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见时机差不多了,忙拉了拉钱妈妈衣袖,小声提醒道:“妈妈,快卯时了。”
钱妈妈这才想起这一大早来的目的,确实不是跟红玉撕破脸的时候,便重重哼了一声,扭头率先往屋子里去了。
娉婷看了红玉一眼,微微勾了勾唇角,也快步跟了进去。
钱妈妈一走,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尤其红玉想起方才娉婷看自己那个眼神,不由皱了皱眉,想了想,也一并进了屋。
屋里静悄悄的,郑姨娘还没醒,红玉三人忙着进行郑姨娘起床后的准备,钱妈妈冷眼看着她们三人忙碌,一句话未说,只带着娉婷大喇喇守在一旁。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工夫,才听得屋内响起红玉刻意压低的说话声,紧接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钱妈妈听得动静便二话不说冲了进去。
外间此时只娉婷一人,她四下打量一圈,见没人看着,索性附耳过去细细听去。
屋内,郑姨娘将将醒来,昨儿老太太身边的人偷偷递话说是老太太这两天气消了不少,郑姨娘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便惦记着早点起来过去请个安,好生哄一哄这座靠山。
正想着待会儿见了老太太该说点什么让老太太心软,便见钱妈妈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她这里本来正分着心,瞄见来人还没等想起这位先前把她气了个半死的事,便直接被眼前人消瘦憔悴的样子吓了一跳。
她怎么也没想到才短短几天这人就变成了这样,看那半白的头发、蜡黄的脸,那显得肥大的半旧灰袄子,这乍一看整个人好像老了十来岁!
到底是在自己身边服侍了三十多年的老人,郑姨娘纵使心里有再大的气,这会儿亲见人变成这幅模样,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了。
“冬梅你……”
“老奴给姨娘请安。”
还没等郑姨娘发问,钱妈妈便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郑姨娘见此,心里越发复杂,冬梅已经很久没给她行过这样正式的礼了!
两人虽为主仆,但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尤其她那个混账娘家打小就不待见她,她日子不好过,连下人也敢随意作践,作为唯一的使唤丫鬟,冬梅一直护着她,陪她吃了很多苦,她也是发过誓要一辈子带挈冬梅的,如果不是那天冬梅做的太过,她也不会那样动怒罚了她!
想到那天的事,她不免又想起那天钱妈妈一脸坚持要把那死丫头留下来的样子,心里憋气,原有的几分愧疚霎时散了大半,再开口时语气也冷淡了几分。
“不是说还要歇一阵子?”
钱妈妈垂着头,闻言恭恭敬敬道:“回姨娘的话,老奴身子骨一向不错,这两日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原也打算这两天就回来当差,赶巧您昨儿特意指派绿桃看望老奴,老奴便跟绿桃说了,今儿就能回来伺候姨娘。”
郑姨娘听她提起绿桃,恍惚间想起昨儿那丫头回来好像确实提过一嘴,只她后来被老太太那头递来的消息绊住了神,倒把这事给忘了。
不过听见钱妈妈话里话外透出对她的在意,心下倒是舒服了几分,可她历来脾气大,尽管钱妈妈又是挨打、又是被罚跪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刚见好就忙不迭跑回来表忠心,但这事在她心里却是没完的,她也没打算就这么轻飘飘揭过。
是以她也不再开口,任由落棋和青杏服侍着穿衣、净面,坐到妆台前。
一旁的红玉正要给郑姨娘梳发,钱妈妈却是眼疾手快先她一步拿起郑姨娘最喜欢的那把白玉梳子,身子一横,直接把红玉挤到一边,“还是让老奴来吧,老太太喜欢咱们姨娘梳那灵蛇髻。”
作为郑姨娘贴身心腹三十多年的人,有时候也不是光凭一张嘴,多多少少还有点别的本事,钱妈妈梳头的本事就不错,再加上这些年见天研究老太太这座靠山,摸出一二门道,知道老太太年轻时候最喜欢梳灵蛇髻,所以她也投其所好,把这梳灵蛇髻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
果然,红玉被她硬挤走,气得不轻,可一看见坐在铜镜前的郑姨娘虽仍是面色沉沉,却只是掀了掀眼皮,并没说什么,知道主子这是默许了,也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低头退后了。
钱妈妈眼中闪过一抹儿得色,但手上梳子却越发捏紧了几分,只一会儿的工夫,一个干净利索且带着玫瑰花发油香味的灵蛇髻便梳好了。
待钱妈妈选了几样郑姨娘平日里最喜欢的花样簪在发髻上,郑姨娘仔细审视了一番铜镜里的自己,嘴上没说什么,但面色却是缓了一点。
钱妈妈知道这会儿郑姨娘心情尚可,也没再拖拉,开口道:“姨娘,老奴这里有些心里话,不知您还愿不愿意听我这个老东西啰嗦。”
这话听着有点倚老卖老的嫌疑,郑姨娘抬眼扫了铜镜里的人一眼,看着发黄的铜镜里那人明显消瘦了的身影,到底有些不忍心,便皱了皱眉,不耐烦道:“你们先出去。”
落棋和青杏闻言立即乖乖退下,红玉眼中闪过不甘,慢吞吞跟在两人身后一起出去了。
眼见屋里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郑姨娘便不冷不热道:“有什么话就赶紧说罢,没得耽误了本姨娘正事。”
钱妈妈对她这态度心里发寒,愈加怨恨了几分,只面上不显,“姨娘,老奴知道因着前儿的事,您心里怨老奴私自作主,失了规矩。这件事老奴确实做的不对,可老奴也有个当时没法说出口的因由。”
郑姨娘皱起眉头,嗤笑道:“听着还怪委屈的!好,那我就给你一次机会,让你说说你到底有什么天大的因由。”
钱妈妈却不答反问道:“姨娘这两次被老太太怪罪,因而吃了大亏,四爷朋友送的料子也就罢了,可阿秀和西院五爷的事是怎么传到老太太耳朵里的,难道姨娘就从来没想过?”
郑姨娘怔了怔,转过脸看着钱妈妈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钱妈妈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姨娘,咱们院里有别的院子的人。”
郑姨娘听得这话瞪大了眼睛,难得聪明了一回,咬牙道:“你是说咱们院里有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