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姨娘哪敢真的让老太太掏银子，见实在哭闹无门，便只得捏着鼻子自掏腰包养活这两个丫鬟。
从那以后这两个二等丫鬟在芳菲院里的地位就大不如前了，郑姨娘看见她们就想起被大太太下了脸面的事，到底没过多久把其中一个随便指了人嫁了出去，剩下一个落棋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郑姨娘见她还算听话得用，又不愿把人都打发走得罪老太太，便也就留下了她。
这落棋在芳菲院也有四五年了，听说过了年就十九了，比红玉还大一岁，却因着这些原因一直在这个不上不下的二等位置上守着，其实处境也不算好。
青杏和落棋都是匆匆追着红玉的脚步离开的。
一众大小丫鬟里属绿桃和蓝英的反应最为镇定，但蓝英几乎一直木着一张脸，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吓呆了。
而绿桃则是镇定中还带着份坦然，就好像一个无辜者面对酷吏的审讯，虽害怕却神情坦荡，因为她本就是无辜的，既然无愧于心，也就不必害怕对方会对自己施以毒手。
只是她到底是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面上才流露出些不忍的神色，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见钱妈妈似乎还有话要跟娉婷说，这才最终无奈的离去。
娉婷多少能明白她的心思，毕竟此前很多人都看到桂圆主动亲近她，方才桂圆受罚时，钱妈妈就曾有意无意的瞄她，倘若她出面求情，自己会受牵连不说，一个不好还会在钱妈妈那里留下个“共犯”的嫌疑，所以总要避避嫌的。
可她若只字不提，虽那种情况下情有可原，但过后大伙儿难免觉得她是个冷心肠的。
女子们之间的人际交往总是显得难以把握，她想必是爱惜羽毛，不愿因这点事影响自己的形象。
不过这也可能是娉婷“小人之心”，兴许人家就是跟桂圆私下关系不错，想要替她求情呢。
总归，绿桃不简单，蓝英不寻常，红玉不稳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三人应该都不是钱妈妈的人。
不过她也没看出钱妈妈在这芳菲院里有什么真正的心腹，这婆子心胸狭隘，最喜大权独揽，众人是因惧怕她而不得不屈从，倒并不曾有谁是被她用利益引诱而提拔成心腹的。
算起来，倒是她时娉婷眼下有那么点意思，不过她清楚钱妈妈可不是想把她培养成心腹，而是打算把她培养成一棵摇钱树、下金蛋的母鸡，让她将来能受用无穷罢了。
娉婷心中不无嘲讽，当即朝着站在远处担忧的望着自己的珍珠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回去，这才扬起感激的笑容往钱婆子跟前迎了两步。
等四周没什么人了，钱妈妈假模假式的摆出关切的表情，略带责备道：“你这丫头，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也不跟妈妈说，倒叫妈妈对你生了误会，这是何苦！”
语气就像是一个不忍责备小辈儿太任性的亲切长辈。
论演技，她三世为人的资历，可不比别人差，当下脸上先露出伤心、气愤的神色，很快又像是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蛋上慢慢飘起了两朵红云。
这两朵红云落在钱妈妈眼中，却叫她好一阵心花怒放。
会脸红那就说明有心呐！
至于是对啥事有心，那还用说？总不可能是被人当成“扬州瘦马”那回事！
好啊，有心就好啊，否则牛不喝水强按头，到时便又是一个不开窍的紫烟和阳奉阴违的阿秀！这等姿色，性子也沉稳，如今又有了心思，将来成事可就不难了！
钱妈妈心里乐极，正要将自己“伯乐”的身份发挥极致，准备乘胜追击叫小丫头彻底定下这个念头，却见前头主屋方向匆匆跑来个婆子，凑到钱妈妈耳边就是一阵嘀咕。
娉婷隐约听到什么“醒了”“大发雷霆”的字眼，却见钱婆子面上神情一变，哪还见方才的半点喜色！
果然，钱婆子只是匆匆丢下一句“你先回去”的话，便步履匆匆往前头主屋去了。
娉婷在背后冷眼瞧着，这老虔婆脚下的步子似乎也乱了章法，不由弯了弯唇角。
这老虔婆既想收拾了招惹她的人，迅速挽回颜面，又舍不得弃了自己这棵摇钱树，如此贪婪自负，却又没真本事，最后必然还是狐假虎威，顶着郑姨娘主子的名头行事。
只是这一回，却不知郑姨娘愿不愿意再那么大方！
毕竟任谁在自己院子里，当下人们传出那样难听的谣言时，自己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且等自己知道时，手下人竟连禀告她一声都没有就自己上蹿下跳的处理了，这样的滋味换成哪位主子都无法忍受吧？
更何况郑姨娘本来就是那样不容人的性子！
另外，娉婷看得明白，郑姨娘并不像钱婆子揣着满肚子算计，她对自己的态度微妙，既想利用，又满腔厌恶，所以这种情况下，钱婆子一边先斩后奏一味保全她，一边又想仗着郑姨娘的倚重把这事轻飘飘揭过，郑姨娘必然不会痛快了。
娉婷可以预见，老虔婆此一去，等着她的会是怎样一场“狂风骤雨”！
而郑姨娘一旦发难，老虔婆又真的会谨守下人的本分，甘心顺从吗？
如果不会，这就是嫌隙的开始。
也好，解决了桂圆，让钱婆子自此不得不光明正大把她摆在人前，顺带能让老虔婆和郑姨娘离心，也不枉她博了这一回！
要知道既要顺势让桂圆的谣言在芳菲院里传的沸沸扬扬，又要确保在那话传出院子、造成更大影响前先被钱婆子自己察觉，这中间的火候、分寸并不是那么好把握的，一个不好，她自己也要万劫不复。
她不会去招惹谁，但面对旁人的步步紧逼，也不会有半点退缩，拼个鱼死网破，也要让对她心怀歹意的人付出代价，绝不心慈手软。
夜幕四合，锦辉院里，安妈妈服侍大太太用罢了晚饭，便又照例陪着她在屋子里散散步。
从摆饭的西暖阁，到东次间的小花厅，大太太脸上始终保持着怡然自得的淡淡笑容，看着丫鬟们用那汝窑天青釉的梅瓶新供了一枝红梅，便拉着安妈妈津津有味的欣赏了好一会儿。
安妈妈知道大太太终日为这个家辛苦操持，也唯有每天这个时候能松泛一小会儿。
安妈妈最是心疼她家小姐，便常在这个时候说些有趣的，希望能逗大太太开心。
只不过她一个呆在后宅的老妈子，哪儿知道多少新奇有趣事，每日里抓耳挠腮也想不出什么有意思的，不过今儿晚上，她倒真有件可乐的能给她家小姐细细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