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人几乎是一路快走来到太极文化有限公司的办公楼楼下，可是当他看着缓缓敞开的电梯门，之前的冲动和愤怒像是泄气的气球般消散成空，他失魂落魄原路退出去，看了会人行道上拥簇的行人，埋着头走进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烟，然后坐在路边吞云吐雾。
这是他第一次抽烟，烟的味道很差，不过肺部传来的刺激感和口腔的苦涩感可以让他忘了刚才的愤怒。
现在不是跟光市鬼魂一刀两断的时机，或者说当苏人第一次和光市鬼魂做买卖的那一刻起，他与光市鬼魂注定无法轻易的说散就散。
就像警匪片里的经典台词，“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苏人利用光市鬼魂的求生欲赚钱，他就该准备好未来的某一天，光市鬼魂会反过来钳制他的求生欲。
“也许可以答应它们。”
尼古丁的味道让苏人的舌头麻木了，他扔掉烟蒂起身往餐馆的方向走回去，一路上他都在思考以后要用什么姿态跟光市鬼魂对话，他不能失去光市鬼魂的支持，他也不能没有身为活人的尊严，一方面是自由万岁，一方面是生存与毁灭。
回到餐馆时，馆里没有客人，张伊在打扫卫生。
她看到苏人回来时，里面放下扫把走过去，想了解光市鬼魂与苏人说了些什么，不过刚靠近苏人，张伊立刻皱起眉头，捂着鼻子说道：“你抽烟了？”
苏人看着张伊，张伊就是他的求生欲。
“嗯。”他轻描淡写的回答。
张伊眉头立刻皱的更深：“它们对你说了什么，你去见它们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刚回来就满嘴烟味。”
苏人摸着后脑勺想了想，然后拉着张伊的手随意找个位置坐下，说道。
“这件事我们需要商量一下。”
张伊一直盯着苏人的眼睛，苏人说出这段话，就意味着他遇到了不敢自己做主的问题。
苏人：“你也知道光市里还有其他人能看到鬼魂，那天我们都看到了一个人在劝鬼魂去投胎，原本这件事已经让光市的鬼魂害怕起来，所以它们就派杨老跟我谈了谈，这些事你都知道。
“我之前做了错事，我进拘留所赎罪，现在我不想再做错事了，所以我一直没有正面答应它们的要求，就是因为我害怕再做错事，如果再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现在出了一件大事，有很多鬼魂无缘无故失踪了，而且失踪的都是之前被劝过去投胎的鬼魂，它们怀疑是被那群人抓走了，所以光市鬼魂想让我去调查清楚，对了，现在光市鬼魂的老大叫巴康霖，是个衣冠禽兽。”
张伊以为苏人没有说完，便一直等着，可是苏人没有再说下去，她便说道：“然后呢，你没有答应它们，它们说了什么，那个叫巴康霖的衣冠禽兽对你说了什么？”
苏人盯着张伊看了许久。
“衣冠禽兽说，如果我不帮它们，它们就会来找你。”
张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蹙眉问道：“找我？找我干嘛？”
话刚说出来，张伊立刻露出惊愕的表情，她回味过来了。
文学是语言的另一种表达方式，而且是非常有趣的一种表达方式，文学里的反讽、讥讽、黑色幽默等等都能用语言表达出来。
说着照顾你，也许为了软禁你。
说着爱你，也许是为了得到你。
说着帮助你，也许为了把你拽入无底深渊。
慢慢的，一抹惊恐出现在张伊的眼角，她看着苏人无奈疲惫的表情，嗅着从苏人嘴里传出的烟味，她忽然间意识到他们和光市鬼魂的关系，并不像之前看上去那般友善和睦。
“李老头的事让它们很怕，又加上光市突然出现其他能看到鬼魂的人，它们好像在破釜沉舟，我用巡逻表的事威胁它们，它们说如果我不帮助调查，以后生意就没必要继续下去，被阴曹地府抓走也是被抓走，被其他奇奇怪怪的人抓走也是抓走，没有区别。”
苏人无力的说道：“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或者说答案一直摆在面前，只是两人都不愿意正面接受。
好不容易买了小楼开餐馆，好不容易生活滋润起来，无论是苏人还是张伊，都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他们希望平日跟鬼魂打交道次数减少，他们希望生活里更多的是人间烟火而不是孤魂野鬼，简单地说，他们下意识的想丢下过去靠着与鬼魂做生意才能维持生活的情况。
人是贪婪的，以前靠鬼才能活着，现在靠人就能活着，谁还想回到过去？
最后也没有讨论出结果来，上班族们下班的时间快到，电脑里陆续传来外卖订单的声音，苏人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他站起来走到外面，点燃香烟，坐在电动车上等着送外卖。
烟雾缭绕间，有一个长发男子忽然出现在苏人的视线里，苏人眉心一皱，连忙挥手驱散烟气，这才看清楚面前的长发男子浑身泛着蓝光。
长发男鬼阿杰。
阿杰就站在餐馆外面的电线杆下，远远看着苏人，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容。
苏人也看着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深深的抽一口烟，把烟头扔到路边，然后转身背对着阿杰，眼不见为净。
他猜到阿杰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不久前巴康霖才威胁苏人，如果苏人不肯帮忙，那么他们会去找张伊。
现在阿杰出现在餐馆附近，而且还刻意让苏人看到，这种行为传递出来的意思很清晰，如果苏人不赶紧做决定，如果苏人不给他们一个回复，他和张伊的生活将会被毁掉。
想要毁掉苏人和张伊的生活其实很简单，只要没日没夜的浪迹在两人身边就行了，毕竟苏人和张伊都奈何不了鬼魂，鬼魂却能穿墙入地，时时刻刻出现在苏人和张伊的生活里。
睡觉时、洗澡时、吃饭时，任何时候，如果始终有孤魂野鬼出现在周围，任何人都会被逼疯。
所以能看得到鬼并不是什么独特卓越的天赋。
苏人不想立刻给它们回复，这是他最后的一点尊严，再过两天，等他愿意低头向鬼魂们妥协，那时他就会像一条狗一样为光市的鬼魂们服务。
阿杰的出现只是下马威，现在背过身不去看或者看不到就好了。
手机铃声忽然在这时响起，苏人拿起手机看到屏幕的来电显示时，不由得一愣。
是警方陈洁洁的号码。
陈洁洁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过来。
苏人“喂？”
陈洁洁似乎在发着脾气，语气里能听出明显的怒意：“苏人，你是不是在耍我，我告诉你，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苏人疑惑：“你在说什么？”
陈洁洁咬牙切齿：“我就不该信你怪力乱神的那一套，什么鬼不鬼人不人，什么地下停车场，呵呵，当时我竟然傻到以为不会再有命案发生！”
苏人心中大惊，隐约想到一件事。
“发……发生了什么事？”
陈洁洁：“呵呵，又有命案发生了，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又开始作案了。”
苏人只觉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爆炸一般，耳边尽是“嗡嗡嗡”的声音，许久后他回过神来，咽了几口唾沫，同时启动电动车，往警察局驶去。
“我现在就去警察局找你。”
从上一起命案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的时间，之前连环杀人案每起案件相隔时间只有几天，所以不仅仅是警方，就连苏人也认为不会再有命案发生了。
所以当苏人得知连环杀人案还在继续的时候，他才如此惶恐着急，因为杀人的是怨鬼，因为让怨鬼杀人的是光市的孤魂野鬼，现在怨鬼又开始杀人，是不是说明光市的鬼魂在重复之前李老头和唐糖做过的事。
如果真是这样，苏人该站在什么立场面对光市的鬼魂？
巴康霖用张伊威胁苏人，那苏人该不该帮助它们？
难道……真的只剩下向阴曹地府求助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