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你也隐瞒我,都是帝京里学来的这一套不成?”陈情是教训的口吻,绿檀听到这里,嗟叹一声,“有人失意有人得意,小姐,现如今我们扬眉吐气了,但有的人却……”
“带我去看看她。”陈情固然知道,绿檀口中的“失意者”是何人,绿檀咬着丹唇,自己很意外,讶然道:“小姐,不可去的,夫子很是千叮咛万嘱托,无论如何您不能到角楼去。”
“我就是去看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守口如瓶就好。”其实,陈情哪里就没有兔死狐悲之感呢,她胡乱的笼络了一下鬓发,握着玉簪,做个简单的发髻,到外面去了。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陈情没有到后园去,就听到了咿咿呀呀的唱词,那唱词是如此的凄婉,陈情站在树荫之下,看着月光落在戏台上,这戏台,也不知道曾几何时有过多少粉墨登场的故事,但现如今,那些悲欢离合都消失了,有的仅仅是满地清白的月光。
以及月光之下,一婆娑曼妙的女子,那女子穿着一件戏服,云肩上的流苏在月光里摇曳出一抹惊心动魄的味道,女子打着赤脚,居高临下的看向陈情。
“小姐,是……霸王别姬。”绿檀叹口气。
对这一幕戏,他们也都烂熟于心,戏台上的女子,看到陈情来了,却如同没有看到一般,始终都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她陶醉了,沦陷了,伤感了,破碎了。
她挥舞了一下水袖,握着兰花指,从戏台中央,一步一步迈动玲珑的脚步,到了戏台的左边,这么个距离,陈情可以将台上女子的身形步法看个一清二楚。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这是《霸王别姬》里,虞姬的唱词,苏尽欢之前认真听过这一幕。
自然是知道,接下来唱词是什么,赵云笙扮演的虞姬可真的是那样的近似,一举手一投足,有伶人应该有的落寞与惆怅。
“小姐,回去吧。”旁边的绿檀轻轻的叹口气,抓住了陈情的衣角,其实,绿檀是带着微微惶恐的惧意,这样的赵云笙,和之前那颐指气使的赵云笙已经截然不同了。
其实仔细一想,赵云笙也是无辜者,在这一场政治的博弈里,她牺牲了,牺牲的那样干干净净。
“接下来的唱段,我是会的。”陈情道,绿檀哪里知道,陈情要做什么啊,但听陈情唱道:“这一番连累你多受惊慌。!”
大概,这自编自演的剧目,已经许久没有人和她互动了,因此,在暗夜里,忽而听到有人接茬,她先是一怔,接着低眸循声去找,蓦地,就看到了陈情与丫头绿檀。
“大王,今日出战,胜负如何?”赵云笙的声音低徊婉转,那样好听。
“—枪挑了汉营数员上将,怎奈敌众我寡,难以取胜。此乃天亡我楚,非战之罪也。”是啊,非战之罪也,这些唱词就如同为赵云笙量体裁衣一般,每一句,似乎都和现实接榫了。
陈情只感觉,自己口中酝酿出了苦涩的唾液,并且,那苦涩的唾液在一点一点的丰盛,他完全不知道究竟说什么好,只能接着唱下去,他希望,用这些唱词,能些许安慰安慰赵云笙。
“兵家胜负,乃是常情,何足挂虑?备得有酒,与大王对饮几杯,以消烦闷。”陈情深吸一口气,那台子上的赵云笙,闻声,从天而降,站在了苏尽欢的面前。
好像打量陌生人一般,狐疑的转动眼眸,带着猫科动物才有的机警,盯着苏尽欢看了许久,然后白道:“有劳妃子!”
“月色虽好,只是四野皆是悲愁之声,令人可惨……”
陈情唱到这里,只感觉赵云笙在靠近自己,一步一步的靠近自己,那双墨瞳,酝酿了暴风雨,好像随时都可能爆发战斗一般。
“小姐,走吧,走吧。”绿檀不停的示警。
然而,就在此刻,赵云笙那鸟爪子一般的手,一把拉住了陈情的衣裳,“苏尽欢,你是苏尽欢对不对?你是苏尽欢!苏尽欢!?你毁了我,你毁了我们一家人,我要你血债血偿。”
“赵云笙,冤冤相报何时了,你爹爹作奸犯科,现如今,就地正法,才是王道,你快好起来,莫要这样疯疯癫癫的了。”陈情并不惧怕眼前人。
“苏尽欢,你让我一切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你高高在上,你……你居然现如今和我说,要我冤冤相报何时了,苏尽欢啊苏尽欢,我恨毒了你,我恨你,我要……我要杀了你。”
“小姐小心啊。”绿檀感觉不对劲,立即上前去准备分开陈情和赵云笙,然两人已经难解难分,她的手,就好像钳子一般,用力的卡住了苏尽欢的脖颈子,苏尽欢踉跄了一下,逐渐的后退。
“你快松开啊,快松开。”绿檀看到局面恶化了,急忙求救,高声的叫着,好在庭院里出现了不少的侍卫,他们逐渐的靠近了陈情和赵云笙。
“哈,哈,你的帮手真多啊,苏尽欢。”
“我不是苏尽欢,那苏尽欢不过是个虚构出来的人,一个虚构出来的人,杜撰了一个缥缈的故事罢了,我是陈情,赵云笙,你好起来吧,莫要这样了。”
“好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好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好起来!哈哈哈。”赵云笙丧心病狂的笑着,哪里有半点儿好起来的模样。
苏尽欢看到这里,终于感觉到了恐惧。
旁边的侍卫找到了营救陈情最好的机会,上前一步,掰开了赵云笙那鸟爪一般的手,赵云笙苦痛的哀嚎了一声。
那凄厉的哭声,在中夜听起来,格外让人胆寒。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陈情看了看自己的手背,疼,有红血丝,看得出来,是她刚刚抓挠出来的,那种疼,让苏尽欢震惊了。
“小姐,您还说没事呢?”绿檀心疼的看向陈情的伤口,转而撕碎了自己的衣襟,胡乱的将苏尽欢的伤口包裹了一下,苏尽欢悲凉的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