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重阳(四)
燃灯2020-07-31 13:433,358

  沈府书房。

  沈之山冠袍带履,一身肃穆之气坐在书案后,食指微屈轻叩着桌面。

  书房内气压低沉,沈青郡与沈纪父子二人则对坐下首,互相以眼示意,皆不敢开口。气氛凝然间,沈青郡拿过一旁的茶盏佯装喝茶,眼神却凛冽的看向沈纪。

  沈纪自是知道父亲的意思。此次赐婚不成,惹了皇帝的警觉不说,指不定还让时歌对他有了成见,再想结姻亲之好怕是难了。

  思及此,沈纪偷偷抬眼朝案后的沈之山看去,碰巧沈之山亦在看他,面上未带分毫怒意,但眼睛里的那份阴鸷沈纪却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屁股好似被点了火般“蹭”一下站起身来,弯腰请罪:“是孙儿无能,一时大意,未能分辨出那人不是时歌,乱了祖父的计划,还请祖父责罚。”

  想来祖父这回是生了大气的,不然也不会拒绝了皇上留宿宫中的建议,冒着大雨也要连夜赶回来。

  沈纪原以为他着一开口必躲不过一顿斥责,不想沈之山只是睨了他一眼,端起桌上的茶杯,也不入口,只是拈着杯盖轻划着沿口,愠怒道:“若是一次事败,尚可理解为大意,可如今两次失利,你们就不曾怀疑过是有人从中作梗?”

  沈青郡正襟危坐,肃然道:“父亲所指,儿子也不是没有思索过,只是线索混乱,暂时还未有结论。”

  “说来听听。”

  看了看沈之山的脸色,沈青郡眉头一拧,沉声开口:“上回庆功宴之事栽赃陷害过于明显,我们所谋之事无非就是促成与时家的联姻,先不说此事无人知晓,就算被人知悉,会动手阻止的除了龙座之人不做他想,可……”

  他顿了顿:“按理说我们防范严密,虽不及他身边的司影,却也断没有被他探听了消息去还毫不知情的道理,是以,我也怀疑过成王。”

  “成王?”听着沈青郡的分析,沈纪是越来越糊涂了。

  皇上想收权,对付沈家情理之中,可成王和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么父亲还会怀疑他呢?

  “不会是成王。”沈之山淡淡道:“我们与成王互助互利,他或许会推波助澜却不会是罪魁祸首。”

  “那便只有他了。”

  “不。”

  沈之山划过杯沿的手顿了一顿,盯着杯中上下沉浮的茶叶似在深思:“这不像是他的作为。”

  皇帝幼时他也曾教导过其一段时日,登基为帝后更是接触频多,对于皇帝的处事作风他不说了如指掌,却也是知之甚深。哪怕是猜出来他的所思所想,皇帝也断不会立即下手打草惊蛇,所以妨碍他们计划的,另有其人。

  “不是他,那还能是谁?”沈青郡百思不得其解。

  “会不会是……”那道墨色的身影自脑中一闪而过,沈纪像是猛然间想到了什么,灼灼的目光对上沈之山,缓缓吐出两个字——

  “公主?”

  前一刻还神情严肃的沈青郡这会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摆手道:“妙仪公主?她不过就是个刁蛮任性的丫头片子而已,怎么可能是她。”

  “是不是她一试便知了。”一声冷哼伴着青瓷茶杯搁在案台上的脆响将下首的两人皆吓了一跳。

  “再过不久就是花灯节了,纪儿,这回可不要再让我和你父亲失望了。”

  “纪儿明白。”

  ……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下了许久,时歌被雨声吵得无法安枕,抱着双膝呆愣愣的蜷在床角。

  她本就浅眠,每逢雨夜更是闹心,加之前世的她亦是死在这样大雨滂沱的夜晚,致使现下听着窗外雨水打在窗户上劈啪作响的声音,回想起那闪着寒光的锋利大刀劈在身上,划开血肉的疼痛和冰冷,内心恐惧渐生。

  于是,这雨下了多久,时歌便就这样呆坐了多久,直到窗外雨声渐小,滴滴答答的像是谁轻挑了珠帘,细细碎碎的撞乱了心间平静。

  时歌只觉得异常心烦,遽然翻身下床,扯过衣架上的外衫穿上往外走去。

  “什么时辰了?”

  门外,荆溟抱剑倚在廊柱上闭眼假寐,见时歌出来也只是抬眸扫了一眼,连头都不曾偏过丝毫。

  “二更。”

  清清冷冷的声音,波澜不惊的人,让时歌莫名不喜。

  “撑伞,陪我去后山。”紧了紧衣领,时歌步入细雨中。

  未带任何珠饰的如墨长发随风而动,天青色的长衫上沾着细密的雨珠,踏过深浅水坑的青石板,步履稳健,仪态万方。

  比之妙仪,她似乎更像是个公主。

  可当时歌走出了两步却未听到动静时,才恍然想起她现在已经不是萧灵均了,照她时歌的身份是指挥不动荆溟的。

  雨夜扰乱了她的心绪,倒让她忘了这茬,现在话也出口了人也走出来了,难道还让她转身回去不成?这么丢面子的事她绝不做!但如果不回去,她岂非要自个儿淋雨去后山?

  时歌脑海中天人交战进退两难,却有一片阴影,忽然笼罩了她头顶的一方天,将她与细雨相隔。

  回首看去,荆溟握着一柄伞立于她身后,与她仍隔着一人之距。眼前这个人跟了她十余年,她却似乎对其并不十分了解。

  两人踏着星辰月色,驻足在后山的山崖之上。

  许是还下着雨的缘故,山崖间烟雨朦胧,向下望去颇有些站在云巅之上的错觉。静默间,还有几只萤火虫自眼前飘过,落于时歌肩上,照亮了衣衫上的一道蜿蜒银丝。

  如此景色时歌自然是高兴的,连带着那不受她待见的茱萸此刻看来也别有一番意境。

  心情甚佳的时歌在看见仍旧冷着一张脸的荆溟,突然玩心大起,伸手去折了一支最大簇的,抬手便要往他头顶的发束上插去,却被荆溟毫不费力的握住手腕,不能再进分毫。

  “你放手。”

  “……”荆溟不语。

  僵持良久,终还是时歌先败下阵来,挣开手道:“重阳节有插茱萸的习俗,以求辟除恶气。像你这样的,邪气最重,就该好好驱驱。”

  “……”

  “那要不……你帮我插上?”仰着头将花举到荆溟眼前,时歌继续玩笑道。

  然而对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落于她的身上,略过她的头顶专注地注视着前方。时歌举的手都酸了,才听见他淡淡的声音:“有人来了。”

  “嗯?”时歌疑惑,顺着他的目光转身。

  青草树林间,一个白色修长的身影撑着柄油纸伞朝他们走来。

  林裴澈?

  只一眼,哪怕相隔遥远,时歌也已知道此人是谁。前一刻还在愉悦的玩笑,顷刻间便换成了嘲讽,看着他一步步走近,一点点清晰。

  “时郡主。”

  “你怎么会在这里?”

  “郡主为何在这,在下亦然。”

  “哦?我在幽会啊,难道林先生也是?”时歌双手抱胸,眨眨眼做恍然大悟状。

  林裴澈无奈一笑:“郡主真会说笑。”

  眼神自她身上转到荆溟那,复又看回来,时歌了然,这是有话想单独对她说。时歌侧头去接荆溟手中的伞,几个起落间,便不见了踪迹。

  宽阔的后山只留了时歌与林裴澈二人在雨中相对。

  “林先生家莫非是有丧事?大晚上的一身白衣,着实吓人。”未等林裴澈开口,时歌先他一步讥讽道。

  “郡主似乎对在下很有敌意,不知在下是何时得罪了郡主,可否告知?”

  “林先生想多了,本郡主一向这样疾恶如仇。”

  “是么?”林裴澈低头轻笑两声:“所以时郡主在庆功宴上嫁祸沈郡主也是因为疾恶如仇的缘故?”

  林裴澈的声音很轻,轻到让时歌心中一沉,盯着他的含笑的眼眸故作镇定道:“林先生在说什么?我可真是一句都听不懂呢。”

  “桫椤部有一瓶秘制的毒药,服用后一盏茶的时间便会血气翻涌,胃部犹如烈火灼烧般疼痛非常,却不会立即毙命,一般用于刑罚之中,与当日郡主你的症状不可谓不相似啊。”

  时歌望着他张口欲辩,然后听见林裴澈继续悠然衔语道:“当然,这世间毒药何止千万,也并非只此一种有其现象,但桫椤部的每一种解药都是独特的,那日公主给你服下的想来不是什么可解百度的解毒丸,而是那秘制之毒的解药吧。”

  见林裴澈一脸笃定,时歌知道他必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掩唇一笑,坦然道:“不愧是林先生,足不出户万事皆知。”

  “郡主过奖了。”

  “所以呢?”时歌挑眉:“你特意来此与我说这些,是想借此钳制我?还是威胁我?”

  见林裴澈似乎有一瞬间的惊讶,时歌继续道:“毒药只此一份,解药也只此一份,都被我吃了,你要怎么证明那就是桫椤部的毒?又能拿什么证明那毒药是我自己服食的?”

  “郡主竟是这样以为的?我要借此威胁你?”林裴澈走近一步逼近时歌。

  “不然呢?”不闪不躲,时歌将头一抬,与其直视道。

  和她挑明此事,难道是只为了解他之惑?

  等了半晌都未等到他再次开口,时歌有些烦躁。大半夜的她可没有心情在这雨中陪他耗着,正想转身走人之际,耳边传来他低低的嗤笑声。

  她眉心微皱脚步却不曾停留。

  看着时歌走远,林裴澈蹲下身自泥间捡起一支被遗弃的茱萸,笑而不语。

继续阅读:第二十七章 花灯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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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公主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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