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女儿没事。”时歌渴得厉害,喝得急,不一会儿便喝完了一小碗,意识也清醒了,嗓子也舒服了不少,遂开口安慰道。
时向远关切的看着她,道:“歌儿,你可还有什么不适?告诉爹爹。”
时歌摇摇头,拍着芸昭的手笑道:“女儿哪就这样娇气了,只是被呛了几口烟,睡了这大半日的早就好了。”
“好什么!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就好了!”芸昭提手就想戳她脑门儿,见她如今虚弱的样子又舍不得,只得轻轻碰了一下。
“那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小事而已,爹娘不必担心。”
“怎么会是小事!”芸昭一向疼爱时歌,尤其最近这一连三串的意外层出不穷,不是中毒就是落水,现在又是大火,下一回还指不定出什么事,让芸昭越想越心惊,脸色骤变,突然吩咐起半阙素雪收拾衣物。
“娘,你这是……”
“你看看你最近都遇着些什么事?依我看,你就是有邪祟附体才会如此多灾多难,诸事不顺。”说着芸昭拿过一旁衣架上的对襟大袖衫作势便要为时歌穿上:“歌儿,快随娘回家去,娘要为你请个高僧好好驱驱邪气。”
时向远瞟了一眼立于床尾的太医,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倒不是时向远也觉得时歌是邪祟附体,只是宫中向来是个是非之地,时歌在公主身边出事也不是第一次了,自家的宝贝女儿到底还是放在自己身边安全一些。
时歌闻言哑然失笑,正想劝阻,门外倒是先传来宫女的通报。
话音还未落,葵心便掀了帏帘让出了打扮得宜的萧灵均:“时夫人,鬼邪之说都是无稽之谈,这次蒙学馆走水纯属意外。”
见萧灵均来了,时向远和芸昭皆行礼拜见,萧灵均微微颔首,继续说道:“况且宫里有最好的御医和药材,又有这么多的宫人伺候着,而且时歌这次是因为救我才会冲进火里,本宫还未好好谢过呢。”
芸昭看了看时歌,又看了看萧灵均,脸上写满了讶异。
救公主?时歌与公主不过几面之缘竟就这般要好了?芸昭心中存了疑问,但碍于公主在场,也不好开口相问,一时无言。
萧灵均以为芸昭还坚持要带时歌走,有些急了:“本宫保证一定会照顾好时歌妹妹,绝对不会再让她出事的!”
萧灵均堂堂一个公主,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时向远和芸昭也不好再坚持,但确实也心有不舍,只好看向时歌,等着她的回答。
若是时歌自己想回去,那便是皇上来了也不能阻止。
“爹、娘,既然是皇上的旨意要女儿入宫习礼,又如何能半途而废呢。”时歌目光移向时向远,露出粲然一笑:“爹爹的英勇神武天下皆知,要是被人知道女儿因为一场火就吓得要躲回家中,岂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时向远闻言先是一愣,旋即拍手大笑,笑声中无不透出得意骄傲的意味:“哈哈哈……不愧是我时向远的女儿!好!好啊!”
时歌舌灿莲花的结果当然就是劝的时向远倒戈,拉了自家夫人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萧灵均在时家夫妇走后凑上前去大呼佩服。
不过现下时歌倒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和她聊这些有的没的了,随意敷衍了几句,便借口乏了叫素雪送走了萧灵均。
“小姐……”
送走了萧灵均,素雪回来见时歌已穿了外衫站在窗前神色凝重,正想退下,突然忆起今日蒙学馆中的那个身影,不由得踱步到时歌身边悄声唤了句。
“你是想到什么了么?”素雪一向心细谨慎,这会儿唤她应是有所发现吧。
“这几日奴婢跟着小姐进出蒙学馆,也看出了不少事。”素雪犹豫了片刻,才小声道:“馆中只有几个洒扫的宫女太监,而每日小姐公主去进学,宫人们怕打搅一般都不会出现。”
“可那日我倒是见着一个宫女一直在院中,当时没有太过在意,现在想来……”素雪稍稍回忆,猜测道:“会不会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便是我见着的那个宫女?会不会馆中走水……”
时歌回过头来看她:“不是意外。”
她知道素雪的猜测。
蒙学馆临水而建,又是皇子皇女的教学之所,是断不会轻易走水的。
“是那个宫女?”
“是不是那个宫女不重要。”她在宫中长大,虽不问世事,但宫里那些明争暗斗的手段她也是知道不少的。一场事故若是捉不到人便是意外,捉到了也不过是个替罪羊,哪里又能抓得住真凶。
素雪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时歌先截了话头:“你们今天也累了,都下去休息吧,今晚不用守夜了。”
“小姐,宫中刚出了这样的事,如何能没人守夜呢。”特别是当她知道这事极有可能还是人为所致的时候,就更加不能放小姐一个人了。
“如今宫中戒备森严,不会再出事的了。”
素雪自然是不应的,但最终还是拗不过时歌,絮絮叨叨的好一阵嘱咐,这才作罢,服侍时歌熄灯睡下后才离开。
时歌下午睡了那许久,这会儿自然是睡不着的。既然睡不着,脑子便会不受控制的胡乱想一些事情。比如这纵火的背后之人是谁,比如她为何要纵火,再比如……荆溟为何不在?
一想到这,时歌就觉得心头涌上一阵烦躁,翻了好几个身总寻不到舒服的位置,索性起了床,往屋外摸去。
漆黑的夜空乌云闭月,剩下繁星点点仿佛占尽了整个天际。
时歌甫一推门便觉一股清风凉意扑面而来,仿佛透过肌肤吹进了内里,压下了她那颗烦闷不堪的心。
在院中的秋千上坐下,时歌低着头,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石子儿,绣鞋在粗粝的地上摩擦出沙沙的细响。再一次轻轻一脚将一颗小石子踢的骨碌碌滚出了老远,时歌正想发笑,忽觉地面上一团人影自身后渐进,心中徒然一跳。
不会这么巧被素雪料中了吧?今早才故意纵火不成,这就连夜改暗杀了?
时歌心跳如擂鼓,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地上的影子不敢动弹半分,生怕她一个动作惊动了人家便会给她捅上一刀。
不过时歌等了许久,身子都有些僵了也不见那影子有下一步的动作,狐疑的扭过身去,只见荆溟一身黑色劲装立在她身后,悄无声息似要和这夜色融为一体般。
“你有病啊!”像是被人给戏耍了一番,时歌顿时气得就想骂人,始音在寂静的院中显得格外响亮。复又突然意识到不对,捂了嘴硬生生将后面的字眼压在了唇齿间。
“你在等我?”
他的声音也压的极低,沉沉的如这蔽月夜幕。
时歌微微怔忪,有种微妙的感觉罩上心头。她夜不能眠自然是有许多烦心事,也想过找他来问个清楚,但她如今的身份又没有立场和权利来使唤荆溟,是以她才会这样烦躁出来拿小石子撒气。
却不想,他竟主动来了。
“你去哪了?”话一出口时歌便觉不妥。
她本是想问今日大火他为何不在,但不知为何每回对着荆溟她总是会不自觉的还拿自己当公主一般对待他。
咬了咬唇,就在时歌考虑着要不要解释清楚些的时候,荆溟已经做了回答:“皇上召我去了帝宸宫。”
“去干嘛?”
“问了公主落水之日的一些事。”
“这么巧?”时歌食指抵着下巴,目光涣散。
荆溟是萧灵均的影卫,职责便是保护她的安危,平日里如影随形寸步不离,若他在,别说被困火里,怕是那人在纵火之时就会被利刃架颈了。
所以若想此事顺利就必须要将荆溟调开她们身边。但那日她想让萧灵均落个水都还要事先布局让时楚先他们一步上船伺机而动,这才引得荆溟片刻的离开,可想而知将他引开绝不是一件易事。当然,荆溟也说过,比公主还重要的便是皇命,若是皇上传召他自然不得不从。
这次纵火若不是素雪心细谁都瞧不出破绽,如此缜密不像是临时起意的手笔。可若是早有安排,怎偏就有这么巧,皇兄就叫走了荆溟?除非这人连皇兄都能左右……
想到此处,这背后之人是谁已经呼之欲出了。
刚刚四下里静的连虫鸣之声都异常清晰,现在忽然起了风,吹得树叶簌簌直响。时歌正想的出神,这风携着夜间的凉意钻进她本就单薄的衣衫里,让时歌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抚了抚双臂。
荆溟微微侧了个身,将来风尽数挡下。
“你既被皇上叫去为何也不知会一声?”时歌突然发问,却更多的像是在抱怨。
荆溟不语,凝了眸子看她。
是了,她设计让萧灵均落过水,恐怕在荆溟的认知里,她早就被归为不可信一类的人了罢,如此定也是防着她的。
时歌低了头苦笑。
“小姐?”
有声音突然自廊下传来,时歌寻声看去,见素雪匆匆走来将自己的披风摘下搭在时歌的肩上:“这么晚了小姐怎么穿着这样出来了,仔细又着了凉。”
时歌只是笑笑不作声。
再回头,却早已看不见荆溟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