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蒙学馆走水后,皇帝下令彻查,结果无外乎是宫人疏漏,误撞倒了烛台所致。这样的供词破绽百出,但无奈审了数日也究不出什么,只好当做意外,罚了馆内所有宫人,新换了一批作罢。
蒙学馆因这场大火损毁严重还在修缮中,萧灵均不需要再去学堂乐的清闲。
兴许是那天的阵仗将她吓住了,一向闲不住的萧灵均倒的确是安生了几日,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寝宫里看看书或是找时歌说说话,偶尔也会跑去找林裴澈,不过次次都见不着。
因为见不着林裴澈的缘故,萧灵均显得有些郁郁寡欢,几天下来叹气的次数都多了不少。
这日,葵心正在替她梳妆,萧灵均瞧着镜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悠悠的又是一声长叹。
时歌穿着白底绣粉红夹竹桃的厚袄裙正靠在窗边侍弄着那几盆姿态各异的盆栽,被她的长叹引得侧目,只看了一眼便知她心中苦恼什么,抿嘴一笑权当没听见。
隔了一会儿,估摸着是葵心将她收拾妥当了,葵心三步并作两步的凑到时歌面前,两腮帮子鼓鼓的,道:“你没听见我叹气么?”
“听见了啊。”
“那你怎么都不问我一句?”
时歌轻笑出声,复故作一本正经地开口问道:“你的禁足不已经过了么?怎的反而不乐意出去了?”
“你的法子根本没用!”萧灵均一把扯过时歌手里修剪花枝的剪子掼到桌上,好让她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现在都不是我冷不冷他的问题了,我压根儿连面都见不上啊!你说怎么办?”
时歌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没办法,惹得萧灵均又是好一通埋怨。
时歌却一直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一般。萧灵均疑惑,明明她还比时歌大上两岁呢,怎会有这样的错觉。
现下已然入冬,每日里都是冷冷的,萧灵均瞟了一眼窗外,万里无云,日光正好,倒是难得的好天气。
于是话锋徒然一转:“时歌,陪我去园子里逛逛去,我好些时候没去看看池里的锦鲤了,我开春才叫人投进去的,也不知过不过得了这个冬天。”
御花园的花谢了不少,只剩下四季皆绿的常春还有品相各异的冬菊,梅枝还是光秃秃的,花苞都没有一个,想来是等着一场风雪才能苏醒。
池里的锦鲤全都胖了一圈,想是秋来贴了膘,正好这会儿过冬可以用。
这入了冬大家都懒懒的,这个锦鲤池偏远又小,后宫主子们都不常来,因此这饵料刚一撒下去便被成群的锦鲤争先恐后的吃完了,然后一只只的从水面冒出头来乞食,逗得时歌和萧灵均高兴的不得了。
冬日的阳光总是格外的舒适,不知不觉葵心捧着的一大盒饵料见了底,两人也就意兴阑珊的上了假山上的亭子里坐下来打算吃吃茶食些糕点再晒晒太阳。
刚走到,便听见底下的假山洞中有几个宫女凑在一处说话聊天,只听为首的先是卖了个关子,道:“你们听说了么?明日汝京可要热闹了!”
“有什么热闹事?”有人顺势问了。
那宫女便答道:“听闻沈郡主明日要在清河檀举办一场会友宴,请了许多文人墨客,汝京中权贵世家的公子小姐更是邀了大半,场面可大了!哦对了,咱们宫里蒙学馆那位林先生据说也在受邀之列呢。”
一提到蒙学馆的林先生,大家都心照不宣,定是林裴澈林先生无疑,有人满是诧异:“林先生竟也去?”
“听说那日林先生休沐,得了沈郡主的邀,应当是会去的吧。”答话的宫女也有些迟疑,她们之前还真没听说林裴澈赴了谁家的宴。
林裴澈生得一副好相貌,又是个彬彬有礼的,在小宫女里颇受关注。宫里有不少宫女都芳心暗许,对他的行踪也是颇为关心。
萧灵均听得心头大喜,满脑子都是林裴澈要参加会友宴?那岂不是明日就能见到他了?
管她什么沈溱溱什么会友宴,既然林裴澈在那里,那么这场宴会定不能少了她!
“听什么呢?”
萧灵均心头正打着小算盘,恨不得马上就和林裴澈一起出现在会友宴上,被时歌在耳边突然的一声吓得身子一抖,回头去瞪她:“你吓到我了!”
时歌探头出去,发现说话的几个宫女已经走远,萧灵均眼神飘向别处,心里似乎正打着什么不太好的主意。
刚刚那几个宫女说的小声,时歌也没细听,不过依稀听见什么“清河檀”、“林先生”这几个字眼,再看看萧灵均此时的样子,猜也猜了个全。
“公主这才刚解了禁足,应当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吧?”
萧灵均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反问道:“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少来,刚才他们说的话我可都听到了。”时歌诈她,用食指轻轻戳了一下萧灵均的额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里头:“那清河檀远在汝京城郊,那么远的地界,又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你可不许为了林裴澈偷跑出宫去。”
萧灵均苦着一张脸,这时歌莫不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要不然怎么会自己心头所想一清二楚呢?
但是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连连点头道:“放心好啦,我不会的。现下皇兄看我就跟看朝廷重犯一样,我哪怕是长了翅膀都飞不出去。”
时歌不放心,又多嘱咐了几句。
真不知她重生一回是上天的恩赐还是惩罚,竟还要操心幼时的自己,跟照顾了个女儿似的,这感觉十分诡异,时歌也只说了几句就不乐意再说了。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萧灵均又开了作妖了起来。
时歌敏锐的发觉桌上的菜色比平时要丰富一些,还摆着几坛陈年佳酿,更为重要的是荆溟竟也入了坐!
他平日里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别说是一起用膳了,没什么意外时就和近日的林裴澈一样,连见上一面都难,便是这样的人今夜居然要和她们一起用膳?
时歌用眼神询问着萧灵均,回应她的却始终是背影。
无法,时歌有些别扭的在荆溟旁侧坐下,忍不住开口问萧灵均:“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吗?”
“不是好日子还不许我宴请了?”萧灵均殷勤的为时歌布菜,又解释道:“我这不是解了禁足了嘛,昨个儿皇兄让那些看我的侍卫都撤走了,今日自然要好好庆祝一番,你们好吃好喝哦!”
有荆溟这么一个无法忽视的人坐在旁边,让她怎么吃好喝好?
两世加起来都没和他同桌用过膳的时歌不禁有些拘谨。
相比起来,荆溟就要比她淡定了许多。他不挑食,萧灵均夹什么他便吃什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让人看不出喜好的同时连咀嚼的声音都几乎听不见,如果不刻意关注,完全可以将其忽略成一团空气。
但时歌偏就是忍不住看他,想起那天他说过的话,心中疑惑丛生:难道被逼吃菜也是皇命的一部分吗?
撇开那些不自在,这一顿饭吃得很热闹,萧灵均原本打算让半阙那几个丫头和他们一起用膳,但几个丫头都恪守宫规,说什么也不敢和主子们同桌而食,萧灵均也很体谅,大手一挥赏了一桌饭菜让她们在小厨房自个儿吃。
凤灵宫的宫人一早便被遣了开去,这会儿连葵心半阙她们都用膳去了,没了丫鬟的伺候,萧灵均只好亲自跑去端酒。
想起今日在园中听见的对话,时歌最终还是放下手里的筷子,扯了扯荆溟的衣角,道:“你可不许帮着她胡闹。”
荆溟浅浅的抿了一口酒,那酒是萧灵均同皇帝要来的,上等的好酒,入口唇齿留香,他微微抬眼看向时歌,问她:“如何算胡闹?”
时歌歪头想了想。
其实荆溟只是她的影卫,从来只负责善后不负责规劝,不然她的恶名也不至于那般如雷贯耳。
时歌直视着他,没有回答,只道:“你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再偷跑出宫去,免得又惹出什么麻烦来。”
荆溟凝了她一会儿,不再作声。
用过晚膳,这一夜似乎格外的好睡,时歌一直睡到了第二日的晌午,最后还是被荆溟给叫醒了。
时歌睁开眼睛便看到荆溟,顿时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往被子里一缩,探头去找半阙和素雪却没见着人,惊讶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荆溟在她屋里扫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听她发问这才回答道:“公主不见了。”
不见了?时歌一下清醒了不少,赤着脚就下了床。
一看窗外,天早已经大亮,而在外间小榻守夜的半阙仍在睡梦之中。
昨夜的种种都在她的脑海中走马观花似的闪过,心中的那条线算是串成了一根。
怪不得昨夜萧灵均会突然摆宴,怪不得她还殷勤的劝他们喝酒,多半是在酒里动了手脚,必是知道她怎么都不会许她出宫去找林裴澈,于是干脆给她来了个釜底抽薪!
这丫头,她难道不知道蒙学馆的大火烧的如此突然分明就不是意外么?说不定背后的人正愁没地儿下手呢,她居然还送上门去,连荆溟也算计了!
没了荆溟在侧,任谁要杀她还不是易如反掌?
当下时歌也顾不得喊醒半阙,匆匆几步走到了屏风后简单的换了身出门的衣裳,头发也只是随意绾了绾便往外走:“备马!她肯定是跑到清河檀去见林裴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