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清河檀上倒是热闹的很。
沈蓁蓁这一场会友宴请来了汝京城中不少的文人。
清河檀位于汝京城郊一座高山的半山腰上,因是天然成型,风景巍峨,更妙的是每逢晨曦日暮,山崖下的水流便会腾起白雾,如烟如云,让人宛若置身九重之上。清河檀也因此得名,自古以来就一直颇受文人墨客的青睐。
此刻上清河檀的小道上陆续有人走过,多是三两成群好不热闹。
往来的文人墨客中有一位个子稍小的白衣公子,手里握着一柄不合时宜的折扇轻摇着,行走间腰上的配玉叮当作响,身后还紧跟了一位低头含胸更为娇小的少年。
此二人不是别人,正是男扮女装的萧灵均和葵心。
你有张良记我有过墙梯,既然个个都不许她出宫,她便只好来一记猛药,昨夜的佳酿中,她都放了些养神安眠的药散。而且这药散还是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从她堆积如山的库中找出来的宝贝,也是贡品,无色无味,只要一小撮便能放倒一头牛,药效发作缓慢,寻常人只会当是正常的睡了个长觉而已。
每次她去找林裴澈,他不是不在便是有事,总归是次次都见不上面,这次好容易才知道他的去处,她怎么能够就这样轻易放过呢?
怕人看出身份,她举着一把折扇遮遮掩掩的穿梭在人群之中,寻找着林裴澈的身影。只是此刻时辰未到,沈溱溱也还没出现,大家便只是随意的聚集在清河檀上相互问礼攀谈,萧灵均找了一个时辰都没瞧见她想要找的那个人。
萧灵均毕竟还是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如今为了林裴澈大老远的能来到这清河檀于她而言着实不易,又找了这许久,萧灵均早就累的连话都不想说了。
和葵心一道,找了个不起眼的席位坐下,萧灵均边吃着桌上的瓜果边扫视着人群。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主儿才被几个丫鬟簇拥着姗姗来迟,一路上不断地有青年才俊向她揖礼问好,沈溱溱皆是微微颔首算是回礼,神气的犹如一只孔雀。萧灵均远远的看着,脸上尽是鄙夷。
见沈溱溱就了坐,众人这才纷纷入席。
会友宴讲的是风雅二字,没有那些个条条框框的许多规矩,气氛自然也就轻松欢快的多。萧灵均对这种不是谈风花雪月就是论史记典籍的聚会毫无兴致,趁着大家入席,赶巧可以一个个看过去。
打定主意若是这群人里都没有林裴澈,那她就早些回宫去,指不定还能抢在时歌她们发现之前。
果然看了一圈下来,在座的人里都不见林裴澈的身影,正当萧灵均抱怨着准备撒丫子开溜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黑衣蒙面的男人,各个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刀剑,直直地朝沈溱溱刺去。
几个有武艺傍身,反应敏捷的人率先跳出来与之缠斗在了一块儿,刹那间清河檀上躲的躲逃的逃,乱成一片。
萧灵均和葵心哪接触过这场面,当即惊在了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待反应过来时,已有两个黑衣人盯上了她,抢步到她身边举剑便刺。
还好萧灵均身形还算灵活,堪堪躲过了几剑,转身便跑。
偏那刺客放着不跑的葵心当没看着一般,只顾去追萧灵均。
萧灵均只是下意识的想逃,东西南北尚分不清楚,跑没多远便觉着不对,果然不一会儿,萧灵均便被刺客追到了崖边。
清河檀山高,处处都是悬崖陡壁,一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萧灵均前是虎后是狼,她心头慌乱,看着步步紧逼的黑衣刺客,竟一时不慎踩了个空,顿时往山崖下坠去。
“公主!”
葵心不知什么时候已奔到了她身边,千钧一发时刻伸手拉住了箫灵均的手腕,硬是将她悬在了崖边。
“公主!你撑住,千万不能放手啊!”葵心咬着牙吃力道。
“救命!救命啊!”箫灵均吓得花容失色,双脚腾空手心冒汗,紧紧抓着葵心的手腕害怕的直掉眼泪。看着葵心拼尽全力面色涨红的样子,慌忙大喊。
时歌和荆溟在飞奔的马背上隐约听见了这声呼救,时歌心急如焚,荆溟更是直接拍背而起,弃了马飞身先至。
一直关注着四周动静的沈溱溱眼尖的发现有身影渐近,心思飞转间,几个黑衣刺客亦是发现了赶来的荆溟,立刻围了上去。
荆溟这样的影卫不是一般的死士可比的,只眨眼间便解决了拖住他脚步的几人,但很快又有更多的一波纠缠上来。
沈溱溱见状佯装出大惊失色落荒而逃的模样,没头苍蝇似的横冲直撞直奔悬崖边的葵心而去。
沈溱溱本就离葵心不远,不过几步就到了葵心跟前,突然脚下一拌,整个人飞扑出去,猛的一下撞在了葵心本就艰难支撑着的小身板上。
“葵心!”
此时刚登上清河檀的时歌眼见沈溱溱将葵心撞的一个趔趄,与箫灵均双双掉下悬崖。
时歌瞬间便扑过去想抓住葵心,却将将擦过葵心的裙角,只能看见那直直下坠的身影。
亲眼见二人掉落悬崖,时歌呆滞了一瞬,差点跟着滑落下去,幸而荆溟这时解决了大半的刺客赶至时歌身边及时将她拽了回来。
沈家的护卫此刻也都从山下赶到,剿灭了余下的几个刺客。
原本景色怡人的清河檀现下已是尸横遍地,一些惊慌失措还瘫倒在地上的人皆还没从刚刚的状况中回过神来。
一旁的沈溱溱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说什么?葵心不是妙仪公主的贴身侍婢么?怎么会……”
时歌缓缓冷静过来,眼神如利刃般扫向沈溱溱,将她吓得顿时僵在了原地。
“那、那两人……不、不会是——公主和葵心姑娘吧?”沈溱溱惊诧的叫道。
因为心虚,沈溱溱假装没有察觉到时歌视线中的凛冽,飞快的低下头去佯装拭泪:“天啊,公主、公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现在可怎么办好。”
“你们都还愣在这里干嘛!还不快给本郡主速速下山去找公主!”沈溱溱一拂袖,对着沈家护卫高声吩咐道。旋即自己也起身,扶着丫鬟的手步履蹒跚的作势跟下山去寻人。
出了这样的事,还牵连到了公主坠崖,正主儿都忙不迭去寻人了,其余的人自然也都纷纷下了山。一时间清河檀上就只剩下时歌和荆溟,以及一地的尸体……
时歌倚在一块大石头上冷眼看着荆溟,眸深似海,衣摆被崖风吹得沙沙作响,身子微颤着,死死咬着唇瓣,仿佛在酝酿着什么风暴。
荆溟却只是淡淡地看了眼这深不见底的深渊,转身欲走。
“你去哪?”时歌的嗓音有些喑哑。
荆溟答道:“回宫。”
时歌立时蹙起了秀眉,不可置信的回头:“你说什么?”
“……”
“妙仪如今跌落悬崖生死未卜,你不想着救人居然只想着回宫?”时歌怒极反笑,心中一片寒凉。
见荆溟不答,终是忍不住爆发出来,伸手便往他身上招呼。
“你不是察人入微么?你不是内功深厚么?你为什么没有看出昨晚她的异常?为什么着了她的道!”时歌大声质问道。
荆溟面无表情的任由时歌发泄。
“你说话啊!”
握住时歌还在往他身上砸的手腕,荆溟淡淡道:“别闹。”
两个字,好似带了这清河檀上的一缕清风,让时歌莫名的真就静了下来,一双微红的眼睛睁的圆圆的看着他。
“回宫,才是救人。”
时歌看见荆溟眸中映出她的模样,突然醒悟。
是了,回宫禀报了皇兄,皇兄自然会派出上万兵马前来搜山救人,总比他们几个这样胡乱的满山找要好的多。但不知为什么,即使是知道了荆溟的决定没有错,可她心中还是不舒服。
“不必了。”瞧了他良久,时歌才悠悠开口:“这件事沈溱溱比你积极。”
她举办的会友宴出了这样的事,就算是萧灵均自己的过失她也逃不开责任。此事越早向皇上禀报越能显出她的无辜,她又怎么会让这差事让别人抢了先。
“你!跟我去找人。”时歌也不等他的回答,反手拽了他就走。
荆溟亦步亦趋地跟在时歌身后,低头盯着她握着自己手腕的柔荑,深邃淡漠的眸子微微一动,任由时歌拉着往山下走去。
“荆溟,你说清河檀这么高,从那里掉下去……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天色渐暗,山中小道旁的大树葱郁,遮了月光,时歌走的跌跌撞撞的。
荆溟上前几步,不动声色将时歌护在身侧,沉声开口道:“崖边植被茂密,崖底是长河,并非没有生还的可能。”
她与萧灵均虽年岁不同,但内里的的确确是同一人,她明明是死在二十二岁那年的和亲路上,总不至于因为她的重生反而早逝了吧?
时歌心中忐忑,但也坚信萧灵均一定不会这么早便出事,加上连荆溟也说有生还的可能,这才勉强稳了心中慌乱,拨着杂乱的草丛枝叶,在山下仔细翻找起来。
然而时歌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对荆溟的那种无条件的信任,比她自己认为的还要多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