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中。
沈纪受了八十杖趴在床上由丫鬟上药,疼的吸气。南宫琴不忍看着,走到外室怒气冲冲道:“皇上就因为公主的几句话就把纪儿打成这个样子?”
沈之山和沈青郡正在外室谈论此事,被南宫琴骤然出言打断皆有些不愉。
“纪儿撞了公主是事实,皇上处置的有理有据你能如何?”沈青郡不耐道。
沈家孙辈就沈纪一个男儿,又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这八十杖打了沈家的脸面不说,沈纪少说也要养上十天半月,他做父亲的也是心疼的紧。
南宫琴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只得提了巾帕掩面而泣。
“纪儿怎么说?”沈之山将伺候的丫鬟都遣退了下去,突然开口问道。
南宫琴愣了片刻,连忙擦净了泪水正色道:“纪儿说他虽是撞上了公主,但力道轻重他是分明的,画舫二层的围栏也有半人多高,绝不至将她们撞落水去。”
“看来,必是公主无疑了。”沈青郡抚着下颌喃喃道。
南宫琴还是有些犹疑:“妙仪公主能有这样的心思?会不会只是巧合?毕竟她偷溜出宫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
这个妙仪公主刁蛮肆意,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在西凉也算是声名远播的人了。几次宫宴南宫琴也和其接触过,分明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公主,事事都要顺心顺意否则就大发雷霆,这样一个人怎么看都不像会是有心算计的。
“妇人之见。”沈青郡轻嗤一句,朝坐在上首的沈之山拱手:“父亲,儿以为从庆宫宴到弘法寺,现在又是花灯节,处处都可见公主手笔,显然公主已是知悉了我们的打算才会处处阻挠。”
沈家位极人臣,四方眼线众多,沈府更是守卫森严,能在这样的境况下探得消息非皇家的影卫组织不能做到,而影卫的使用权只有皇室嫡出才能拥有。
萧灵均一直以来只在后宫兴风作浪,从不操她皇兄的半点心,因此谁都没有把她算在其中,自然连带着她身边的荆溟也被忽视了。但萧灵均不是傻子,她与皇帝一母同胞,是嫡出的公主,又怎会不帮着自己的皇兄。难保她以前的天真蠢钝不是掩人耳目的伪装。
显然沈之山对沈青郡的说辞更为信服,眼神虚晃已是暗自在思忖其中关窍。
屋外有小厮来报,说林裴澈林先生来访。
“林裴澈?他怎么会过来?”
沈纪似乎还没上完药,屋内依稀还能听见他的低骂和抽气声。沈青郡转头,收到沈之山的首肯,这才想了想吩咐道:“将林先生请去书房,我们稍后便到。”
这林裴澈是成王的幕僚,深得成王信任,成王此番前去南城,京中之事必是让林裴澈代为看顾的。他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想来也只是成王来了什么消息,让他代为转告罢。
书房内,三角金炉里燃着袅袅的檀香,香气盈满了整个屋子。
沈之山与沈青郡来时,林裴澈正立于他们未完的棋盘前,青衣束发,风姿绰约,衬着这庄肃的书房好似有了一道暖光般亮眼。
见他们二人前来,林裴澈也只是微微躬身揖礼:“见过沈相,沈尚书。”
沈之山微微颔首,走向棋案旁先一步坐下,才淡淡道:“林先生不必多礼。”
见状沈青郡礼节性的对林裴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开口道:“林先生请坐。”
林裴澈目不斜视,神色亦是浅淡,应声落座。
“不知林先生此番前来,可是王爷有何吩咐?”
并不刻意寒暄,见沈之山并无开口之意,沈青郡直接问到。他们可不认为成王是得知了沈纪受罚一事让他前来探望。
林裴澈会意一笑,便也直截了当的开口:“听闻公主落水一事牵连了小沈大人,成王殿下心有疑虑,猜想小沈大人定是有所苦衷,便让在下细查了一番。”
“哦?”
闻言,沈之山放下手中茶盏,目光直锁安坐的林裴澈,苍老的声音带着疑问,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不料林裴澈却好似没看见般,移了视线专注着面前的那盘棋:“这是沈相寻来的残局么?”
“偶然得来,苦思了三天都未有结果。”林裴澈显然没有继续正题的打算,沈之山深深看了他一眼,问道:“林先生对围棋的造诣可谓已炉火纯青,可是已看出了此局的破解之法?”
林裴澈淡然浅笑不作回答。
正事开了个头便放下不提拿了棋说事儿,跟着他谈了棋,这会儿又默不作声,沈家父子暗中互递了个眼神,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书房的气氛有些凝然,只能听见林裴澈微屈着食指轻敲桌面的细微声响。
沈青郡突然灵光一闪,行至屋外。再度进来时,身后跟了一个托着茶盏的丫鬟为林裴澈看了茶。
“新来的下人们不懂规矩,倒是怠慢了。”
“哪里。”林裴澈微顿,回视沈之山:“其实这样拙劣的手段,何人所为相信沈相早已心中有数了。”
“说来时郡主所中之毒倒是和桫椤部的秘药极其相似,一查之下才知那毒药乃是去年桫椤部秘密进贡给皇上的,只是后来被公主要了过去,此事鲜有人知。”林裴澈慢慢道。
果然是箫灵均所为!
想不到这个平日嚣张刁蛮的公主竟也有如此手段,几次三番坏他们的事!
沈之山抚着白须,眼底蓄了凶光,杀意浓郁。
不知过了多久,沈青郡面色凝重的对林裴澈低声道:“多谢林先生前来告知,不知——王爷接下来有何打算?”
“沈大人说笑了,我不过一个谋士又怎会知道许多,王爷作何打算自是沈相最清楚不过了。”话已传到,林裴澈悠悠起身准备告辞。
忽又顿了顿,状似无意的发出一声轻叹:“其实王爷对沈家的事还是颇为上心的,庆功宴之事一出便吩咐在下查了。只是事关重大,成王殿下亦是谨慎,反复细查之下这才让在下前来。”
沈之山只道他是在替成王示好,随意敷衍道:“王爷有心了。”
林裴澈点点头正要走,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拈过棋篓中的一颗白子落于棋盘间:“算是见礼可好?”
沈氏二人先是一愣,目光落向棋盘,已是一子破之。
“林先生棋艺果然精湛。”沈之山看着已破的棋局开怀一笑。
三人前脚刚踏出书房,便见沈溱溱提了裙摆从远处匆匆走来:“林先生留步!”
“久仰林先生大名,溱儿的棋正好有不通之处,不知先生可否为溱儿指点一二?”沈溱溱显然是从下人那听来了风声赶来,呼吸急促,开口便表了来意说的又快又喘。
“胡闹!”一个闺阁女儿家的这样没有仪态,沈青郡一边呵斥一边拿余光悄悄瞥向沈之山。
父亲最重脸面,溱溱这样行事怕是又躲不过一顿训诫了。沈青郡正想着如何劝上一劝,沈之山却一反常态非但没有斥责,反而转头对林裴澈道:“溱儿最近痴爱下棋,林先生确也难得来一趟,不知可否卖本相这个面子?”
沈之山发了话,这个面子自是不能不给的,林裴澈点点头欣然应允。
看着沈溱溱将林裴澈带往后院去了,沈之山复又回到书房,沈青郡亦步亦趋跟在其身后,奇道:“父亲为何……”
斟酌再三都未能找到合适的表达方式,只得打住。
“我们这般拉拢时家,成王怕是坐不住的。”沈之山扫过桌上的茶盏:“他既代表了成王,你且看他今日这番什么作态,便可知成王的意思了。”
“这人心思细致,深藏不露,有他在成王身边将来有个万一我们不定能讨得了好,倒不如结个善缘。”若是溱儿能得他欢喜能牵制一二自然最好,若是不行,成王多疑,与他多有来往也能有所压制。
沈青郡心中顿悟,又道:“既然已经确定所有的事都是公主所为,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自然是除之后快。”沈之山拨弄着篓中棋子,情绪平静好似在说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
彼时。
沈家后院的廊亭中,林裴澈与沈溱溱相对而坐。
林裴澈的俊朗自是不用说的,放眼整个西凉怕也找不出几个能与之相比的,沈溱溱亦是颇有姿色,两人待在一处倒也分外好看,偶有路过的丫鬟小厮皆会稍稍驻足看上两眼,似是应了一句“占尽风情向小园”。
“林先生的指点真是比父亲请来的那些个夫子都要不知好上多少倍呢!”不过几句点拨,便能让她豁然开朗。
“沈郡主过誉了。”林裴澈淡淡道。
声音如清泉流溪,悦耳动听。
不知是院中景色宜人,还是少女芳心萌动,只知抬眸间,窥见那浅浅地,如天人一笑转瞬即逝。沈溱溱便红了脸低下头去。
说起来,自赏花宴上听成王夸赞了时歌的棋艺,一心要强的她回来便也钻研其道,势要将时歌比下去不可,这才有了求教林裴澈这一出。
不诚想,好像有什么遗落了在这小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