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时歌起了个大早,平日里最是讨厌繁琐的她今日一反常态的坐在妆台前对半阙梳的发髻挑剔起来,原本一盏茶便能绾好的发髻硬是折腾了近半个时辰。
好不容易让时歌满意了,半阙指着她手中的白玉响铃簪问道:“小姐今日可是要戴这只簪子?”
“不,戴那支皇兄赏下来的紫玉蝴蝶簪吧。”指腹摩挲着白玉簪上的银铃,引出一串清脆悦耳的细音。
这白玉簪子本是原先那个时歌的,她重生过来才戴过一次,还半路遗失了,自然是看着眼生的很的,昨夜如若不是素雪提醒,她压根儿也记不起还有这么一茬事来。
不过得知了是自己的物件,时歌冷凝的神色转眼就成了窃喜。
她还以为这回又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什么办法,什么试探统统都已经打算放弃了,偏这个时候又让她见到了这个簪子,让她知道了荆溟一直将她的物件收在身边……
虽然即便如此她也依然不确定荆溟是否也对她有意,但她想了一夜,还是决定尽力一试。
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左瞧右瞧,时歌满意的嫣然一笑。
她的伤势渐好,气色也跟着好了许多,这个身子到底年轻,养的又好,只是略施脂粉便显得整个人都亮了。
“小姐,您伤还没好可不能出府啊,这要是让表少爷知道了,那非扒了半阙的皮不可!”难得见时歌这样精心打扮,也怪不得半阙会想岔了地儿。
“他如今把将军府守得这么严,别说府门了,我就是出个院门也有人跟他打报告吧?”虽然她和她这个表哥接触的不算多,但好歹也有那么点的了解,时家一家宠时歌的程度跟皇兄比起来倒也不遑多让。
闻言半阙吐吐舌头算是默认。
“公主公主!”蕊心提着裙子兴奋地一路小跑进来,看到半阙也在,收了收表情凑到时歌耳边小声道:“公主猜的真准,溟大人确实在演武堂呢。”
“真的?那我们快过去!”时歌兴奋道,拉着蕊心就往外奔。
这一大清早就火急火燎的模样让半阙不免急道:“诶……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啊?!”
“解决人生大事!”回头朝半阙眨眨眼:“你不用跟来了。”阻止了半阙也要跟上来的打算,再转眼就已经没了影子。
什么人生大事还这么神神秘秘的?
半阙嘟囔着摸不着头脑,不过只要不是出府去就好,府内如今都是表少爷从军中调来的人手,想必是怎么也翻不出浪来的了。
……
“你看清楚了?他真的在演武堂练武么?”
“当然看清楚了,还看了好一会儿呢。”一想起那个画面她都想拍手叫好:“奴婢长那么大还没见过哪个人能像溟大人那样,把武练的跟耍杂技一样……”
接到时歌扫过来的异样目光,蕊心才意识到自己又多话了,赶紧捂了嘴把剩下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现在是你夸他的时候么?”时歌抬手就是一个爆栗:“我顶着大太阳在这里站了半天妆都要花了,他这么还不出来?!”
“这、这奴婢也不知道啊。”蕊心捂着额头委屈道。
两人躲在离演武堂不远的假山后扒着石头缝引颈张望着等荆溟从里头出来。
清早是荆溟练武的时候,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时歌和蕊心商量过了,等荆溟练完武后出来,她就假装路过然后晕倒,她倒要看看荆溟究竟有多紧张她。
时歌还在愣神之际,演武堂的门已经霍然打开,蕊心激动地猛拽时歌袖子:“公主!出来了,溟大人出来了!”
他立于门前,迎着日光,清晨的光辉描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恰巧一缕阳光穿透云间,直射进他的眼中。
荆溟眼眸微眯,目光如炬,越过堂前的花草山石直朝她的方向看来。
有那么一瞬,时歌还以为自己被逮了个正着,吓得一回身,背脊抵在假山石上压着呯呯乱跳的心脏直喘气。
“他、他发现了?”时歌侧头问蕊心。
蕊心又偷摸着从石头缝中看去,见荆溟神色如常的走出来,这才放心道:“看样子应是没有,不过他就快过来了。”
没被发现就好,时歌长长地舒了口气,定了定神,拉着蕊心从另一边绕上了不远处的九曲回廊。这是从演武堂出来的必经之地,选在这里肯定万无一失。
果然不消一会儿,荆溟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视野处,蕊心忙扯了几下时歌的袖子,低声道:“来了来了。”
余光见荆溟已经踏上了回廊,视线与她相接,显然也是注意到她们了,时歌无暇多想自己活了二十几年还玩着这种唬人的把戏,索性捂着伤处两眼一闭就往地上倒去。
没料到时歌到的如此干脆,蕊心搀扶不及眼睁睁看着时歌在地上摔了个结实。
“公、公主!公主你没事吧?”见时歌一动不动的,蕊心这下是真的慌了神,担心刚刚那一下真把时歌的伤口摔出了事,朝着荆溟着急喊道:“来人!溟大人公主昏倒了!”
荆溟本就离得不远,时歌这边的情形亦能看的一清二楚,早在时歌将倒的那一刻便越过了回廊里的横栏几下便到了她们面前。
荆溟来了蕊心便也就放下了一半的心,瞧这样子也是紧张她们家公主的吧,这回公主应该相信她的话了吧。
怎料,想去扶时歌的动作,还未触及,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手腕,制止了荆溟的行动。
“让开。”
荆溟眼底闪过一抹厉色,蕊心亦是一脸惊诧,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林、林相大人?”
这好好的林裴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将军府?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了这节骨眼上过来和她的计划撞个正着,这不摆明了要坏了她的事嘛!
时歌虽闭着眼睛,但耳朵可时刻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呢,林裴澈这一来,当真是让她恨得牙痒痒,要不是她现在还装着昏迷怕在荆溟面前漏了馅儿,真想跳起来踢他两脚。
“男女授受不亲,何况你也并非她的影卫,这样做恐有损歌儿的清誉。”林裴澈不咸不淡的看他一眼,眼尾一扫,自有他带来的婢女上前去将时歌扶起。
时歌感觉自己被两个婢女架着吊在空中,伤口扯的疼痛不说,浑身上下就没一处是舒服的,心底更是把林裴澈的祖上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荆溟看着时歌被林裴澈的婢女扶着离开,正想有所动作,林裴澈握在荆溟腕间的指节又紧了几分,不过转瞬便松了手,拢了袖子风轻云淡的好似刚刚的剑拔弩张都是虚幻一般。
“荆侍卫脚程快,不如去请大夫吧。”林裴澈淡然一笑。
荆溟却好似未曾听见,依旧注视着时歌的背影,右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深如幽潭的眼睛似有闪烁。
而时歌被连扶带抬的送回了云华院时,又把整个院子的人吓得不轻,半阙和素雪更是惊的目瞪口呆,询问的目光频频朝蕊心看去。她们是看着时歌一大早欢欢喜喜离开的,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啊,就又被抬着回来了?这……豆腐做的也没坏的这么快吧?
这阴差阳错的事情蕊心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况且公主自己也还没“醒来”,想必也是骑虎难下了罢,那她就更不能在这个时候招供啊。
思虑再三,蕊心只能耸耸肩挤出一丝无奈的表情垂了头让到了一边。
林裴澈踏着蕊心的让步负手进了屋内,半阙素雪虽然惊讶却也很快反应过来见了个礼。
时歌躺在床上听到这一声见礼,眼角狠狠一抽差点没呕出血来。
刚刚他是怎么说荆溟的?男女授受不亲?那这会儿他明目张胆的进她闺房又算什么?当真是当了丞相就横起来了?
等素雪替时歌看了伤口把了脉,皆未查出昏迷的原由后,林裴澈才端了茶水悠悠道:“你们都下去吧。”
“不行,小姐昏迷我们怎能不在旁伺候。”半阙脱口便驳道。
话音刚落,林裴澈的目光便飘了过来,看似无波无澜,却莫名的让人感到压迫。素雪赶紧拉了拉半阙的袖子冲她摇摇头示意她莫要再乱说话。
“差不多到传膳的时间了,奴婢们先去准备。”随口诌了个理由,素雪遣了屋内的下人,又强拉着一头雾水的半阙出了门去。
从今日一大早半阙就被弄的莫名其妙的,现在更是糊涂:“我们是小姐的丫鬟干嘛听他的啊,小姐没醒我们就应该守着才是啊。”
“林相想必是有话要说吧。”小姐有没有晕她一搭脉就知道了,而且林相一定也一早就看出了小姐在装晕,如今林相权势正盛,她们这样顶撞万一连累了小姐就不好了。
不过怎么说也是在自家府上,林相品行又一向受人称道,她们守在门外应当也不会有事,只能望小姐自求多福了……
听见素雪真的遣走了众人只留了林裴澈在她屋内,时歌不由得眉心一皱。林裴澈这是想干什么?
时歌竖着耳朵仔细听着,等了许久也不见屋内再有什么动静,时歌开始有些躺不住了。莫不是林裴澈也走了?她要不要起来看一眼?可林裴澈这样多疑的性子万一是想诈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裴澈坐在离时歌不远的抱圆椅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躺在床上不敢动一下,眼珠却骨碌碌的转个不停,定是又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踱步到床前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本想看她究竟能装到何时,但视线扫过时歌微皱的眉心后终是轻叹一声,似笑非笑道:“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