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们听说了么?沈郡主要入宫做皇后了!”
“沈家的那个郡主?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是这几日,听说朝堂上的大臣们都已经在定日子了。”
“不会吧,这么着急?”
……
午后,各宫的主子都还在午睡,廊下几个小宫女们便围成一团小声的议论着最近宫中的新鲜事儿。蕊心正忙着为刚起的时歌梳妆,乍然听见这样的言论,当即放了梳子出了门去。
不多时,外头便传来蕊心的训斥声:“你们几个是都闲得慌么?朝堂之事也是能随便议论的?还不赶紧干活去。”
小宫女们被这背后突如其来的斥责吓了一跳,纷纷低着头作鸟兽散。
遣散了廊下的那群小宫女,蕊心回到内殿见时歌盯着铜镜出神,以为是刚刚小宫女们的那些话让她不高兴了,开口道:“那几个小丫头都是前几日新添来的,不懂规矩,公主别往心里去了。”
“不就是沈溱溱要当皇后么,有什么好让我往心里去的。”回过神来的时歌不屑的翻了个白眼,酸酸的语气让蕊心听了都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还说没往心里去,公主您明明就怄气的很。”拾了梳子继续为时歌梳发,蕊心继续道:“其实依奴婢看啊,皇上也不喜欢沈郡主,不过是沈家有心送不好意思不收罢了,影响不了公主的地位的。”
妙仪公主和沈郡主一向水火不容的,沈溱溱如今要与皇上成亲,那便是从郡主一跃成了西凉皇后,以往她见到公主要请安问好,以后再见面可就——
透过铜镜,时歌见蕊心一脸纠结的神态,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什么小九九,回身就是一个爆栗敲在她头上:“刚刚还在训斥别人妄议朝事,转个眼儿你自个儿说的比谁都欢,要是被人听了去,你说你有几条小命够搭的?”
“奴婢这还不都是为了宽慰公主么。”揉着被敲疼的地方,蕊心扁着嘴嘟囔。
这事儿传了没几日,沈溱溱入宫的日子便定了下来,宫中上下顿时忙成一片。
沈溱溱这事儿时歌早在鞍青山行宫时就知晓了,因此这个消息成为事实的时候时歌也没有多震惊,但此刻看着被红纸红灯笼挂满的帝宸宫,时歌是怎么看怎么嫌弃。
“内廷院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差了,这些,还有这些,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时歌拈起桌上放着还未来得及贴上去的龙凤剪纸,再指指刚送上来的帝后大婚服饰的图样,无一个满意的。
萧正则坐在书案后批着折子,抽空抬头瞟了一眼,无奈道:“行了行了,你别在那嫌东嫌西的了,又没让你娶。”
“我……算了算了,替你不值反倒被倒打一把。”随手丢开剪纸,时歌眼神淡淡的扫过殿内的宫人:“你们都下去吧。”
似乎是对这样的命令习以为常,众人应声,弯腰迅速的退出了殿内。
待殿内只剩了他们二人时,萧正则才放了手中的折子饶有兴味的看着时歌:“你似乎对妙仪很是了解,神态语气竟分毫不差,有时候连朕都以为你便是她了。”
时歌沏茶的动作徒然一顿,笑道:“臣女本来的脾性便和公主相似,不然又怎会和公主如此投缘呢。”
听时歌恢复了疏离的语气,萧正则倒是暗自懊恼自己似乎起了个不太好的话头。但随即又看到时歌沏了茶自顾自的就坐那喝了起来,又觉得他刚刚的想法真是多余,这个小丫头分明从头到尾都没有敬畏过他是一个天子。
“皇上,既然公主都已经安然回来了,那臣女是不是也该……”
“不急。”
“还不急?”时歌不解。
从鞍青山行宫回来已经过了数月,其间时歌几次询问皆是得到这样的回答,现在又是如此,这不禁让时歌大为疑惑。
难道荆溟说的一切安好真的只是人没死而已?萧灵均她该不会是受了什么重伤吧?难道真的因为她的缘故,连既定的命运都变得未知起来了么?
“想什么呢?”见时歌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连他走到身边了都未曾察觉。
被萧正则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时歌差点打翻手中的茶:“没、没什么。”
伸手拿过时歌手中的茶杯放于桌上,萧正则似是叹了口气道:“你随朕来。”
跟着萧正则出了内殿往外走去,时歌原以为不过是走两步的事儿,未料这一走竟是从帝宸宫一路到了蒙学馆。
四月的蒙学馆后院,那一汪小湖的夏荷已是含苞待放,粉嫩的荷苞尖儿透出碧盘,振着透明小翅的红蜻蜓在荷丛间穿梭,景致宜人。
就在时歌还在纳闷萧正则带她来蒙学馆的用意时,他们已经沿着小湖边七弯八拐的绕过假山,停步在一间独立的雅室门前,荆溟和司影分别站在门的两边,恭敬行礼。
这间雅室时歌记得,小时候母后待她极为严格,若是下学了还做不完夫子交给她的作业,便要留在蒙学馆写到深夜,这间雅室就是当时她的临时寝室。
后来母后仙逝,父皇忙于朝政,也就没有人再如从前那般严格要求过她的学业了,这间雅室也便失去了作用,渐渐被人遗忘。
时歌不明白皇兄为何会突然带她来此,正想开口询问,却见萧正则已经率先推门而入了,时歌下意识的抬手掩住了口鼻。但很意外的,室内并不像时歌想的那样。
按理说这里常年空置没有人来过,应该到处积满了灰尘和蜘蛛网,但如今一眼扫去,哪里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连门前的八仙桌上都放着新鲜的时令水果,完全不像是一间久无人居的荒废屋子。
刹那间,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到来不及捕捉。正想仔细回忆一下时,突然听见从雅室内传出来熟悉的人声。
“妙仪?”
时歌好奇的跨入内室,只见层层叠叠的轻纱帷幔拢着床上一个清瘦的少女,而葵心正坐在床边端着碗一勺一勺的喂着汤药。
听见时歌的声音,葵心手忙脚乱的想要蹲身行礼,却被萧灵均一把按住,讥讽道:“亏你还是从小跟着本宫长大的,怎么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让你这么恭敬,真是丢本宫的脸!”
这样指桑骂槐的说话调调她是再熟悉不过了,时歌知道萧灵均说的是自己,却不知道为何只是数月的间隔,她就对自己的态度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时间只得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妙仪!”倒是萧正则从时歌身后踱步走进,轻声呵斥道。
谁知这不开口还好,一听见萧正则呵斥她,萧灵均立马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激动道:“怎么?我现在是连她一个小小的郡主都说不得了么?!皇兄,我才是你的嫡亲妹妹啊!”
“我坠崖生死未明,皇兄你便让她顶了我的身份,如今我回来了,你也依旧纵着她鸠占鹊巢却把亲妹妹囚禁在这里!”
“公主当的舒服极了吧?金奴玉婢呼风唤雨吧?亏我还拿你当好姐妹,你也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时歌和萧正则被她一连串的指责说的面面相觑。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会出此下策还不都是为了保护她为了大局?怎么现在到了她的嘴里竟成了她鸠占鹊巢?真当她稀罕这个公主的位置么?!金奴玉婢呼风唤雨?她怕是不知道她这个位置除了可以肆意的闹闹小脾气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吧。
见时歌和萧正则皆没有搭话,认定了他们是因为心虚,于是更加愤慨:“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啊!公主!”
萧灵均抽过葵心手中的药碗不由分说的朝门口砸去,吓得葵心脸色发白。门口不单有时歌,还有皇上啊!
然而萧灵均每次发脾气砸东西是必然的,砸了这么多年准头练的也还算不错,药碗直直向着时歌飞去半点都没有偏离。
就在萧灵均觉得这一下必中都准备拍手叫好时,荆溟一个闪身挡在了时歌跟前,药碗砸在他的衣襟上泼湿了一大片。
“妙仪!你真是太胡闹了!”萧正则气的头疼。
“你……”一向胡闹惯了的萧灵均自然不会把他的斥责当一回事,但显然是没料到荆溟竟会帮着时歌,萧灵均愣了片刻后竟是笑了开来:“好,真是好啊。荆溟,你是忘了你主子是谁了么!居然敢帮着一个外人?”
眸子暗了暗,荆溟屈膝正想领罚,被时歌挡了一下:“跪什么跪!”
本来从萧灵均开口说第一句的时候时歌就已经是在隐忍不发了,毕竟当年的自己什么性子她也不是不知道,犯不着自己和自己过不去,被说两句就说两句罢。
但现在,她突然很想尝试一下教训自己是个什么感受。
“公主了不起么?自己头脑发热追着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也就算了,长着脑子都用来装草是怎么的?你在前头闭着眼睛横冲直撞,让别人一个个追着你后头收拾烂摊子!你当我喜欢来代替你么?你管过别人的处境和感受么?你知道你二十多年的安逸生活是怎么来的么?!”
在场的所有人估计都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总是娴静淡泊的时歌竟能冲着萧灵均说这样一番话,竟都有些恍惚。
刚刚那一瞬,仿佛有看见了两个萧灵均的错觉。等回过神来,时歌早已经拉着荆溟离开了雅室。
萧正则看着这样的场面只觉得无力的紧。他在这两个丫头面前,好像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嘛,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我真替你不值。”一直保护着这样的一个她。
时歌看着满湖的夏荷摇曳在风中的优美姿态,也不知是在对荆溟说的,还是只是对自己的低喃。
荆溟站在她身后,将她的背影凝在眸中,眼底沉沉似深潭无波。
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时歌蓦然回首,笑弯了一双凤目。
所以,她也就不再计较了。
你没将我护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