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歌没想到以前只听命令办事的荆溟如今竟使唤不动了,无论时歌这么说,他就是不愿意先送林裴澈回来。好在时家军找来的速度够快,这才能将林裴澈及时送回了大帐诊治。
时歌支着脑袋坐在软榻上,太医正为她细细把着脉。她侧头瞧着躺在一旁的林裴澈,被三个太医团团围住,原本浅青的衣衫都快被血浸成了红色,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样子,时歌在一旁都不由的揪心。
毕竟是为了救她而受的伤,虽说已是没有了性命之虞,可这要是一个不好落下什么病根来,她到底也会心有愧疚。
若是前世,他便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可这世间哪里又有什么如果,不过都是错误的时间错误的人罢了。
“天啊!这……怎么会这样?!”沈溱溱的一声惊呼将时歌的思绪拉了回来。
就在时歌走神间,大帐内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人,眼神相接时,只见时向远一脸的焦急担忧之色,芸昭更是眼中带泪泫然欲泣。当然时歌也没有忽略南宫琴瞬间僵硬的脸色和沈溱溱既惊讶又愤恨的目光,沈青郡倒是神色如常看不出有异。
刚知道她不是萧灵均就急着动手,沈家也未免太沉不住气了。
沈溱溱的这一声似乎是提醒了萧正则,眉头一皱,食指轻敲着桌面。站在他身旁的桂喜公公立刻会意,冲着两边的太医催促道:“怎么样了?公主和林先生的伤势究竟如何啊?”
“回皇上,妙仪公主伤口虽多,但皆是划擦之伤,用些药膏不过数日也就能痊愈了。”时歌伤的轻,为其诊脉的太医也是从容的回禀道。
但那边为林裴澈诊治的太医们却没有这么轻松了,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让原本听见时歌无大碍而松了口气的萧正则又替林裴澈忧心起来。
“有话直说。”萧正则道。
“回皇上,林先生几处刀伤伤口都很深,方才微臣等已经粗略的为其包扎了一下,只是、只是当下药物不齐,还需回到行宫才能、才能……”
“那便即刻回行宫。”
“这……”
“又怎么了?”见太医一副为难的样子,萧正则不耐道。
太医抬手擦了擦淌下来的汗珠:“以林先生如今的伤势实在是经不起颠簸,这寻常马车……”
行宫离围场虽说很近,但也有小一炷香的车马时间,众人前来围猎自然也不会日日都一人一车来来回回这样大的阵仗,是以一行人中只有沈家和公主有乘自家马车的特权,其余的女眷则是几人共乘一辆寻常的马车。
太医这么一开口,在场众人也都心领神会,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沈家人和时歌。
时歌一时还有些反应不及,正疑惑间,沈溱溱已经抢话而出。
“那坐我的马车吧,我可以照看他!”
闻言沈青郡顿时又惊又怒,横眉倒竖,喝道:“胡闹!”
她是即将要入宫为妃为后的人,怎么能当着皇帝的面要去照顾别的男人,这般口无遮拦,看来真是以前太过放纵她了!
被这一喝,沈溱溱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能自圆其说道:“我、我只是想着林先生伤的这么重,路上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惊扰了公主就不好了。”
“是啊是啊,溱儿也是太想为皇上和公主分忧了。”南宫琴也急忙讪笑着解释道。
萧正则瞧着沈家惶恐不安的模样,面上无甚波澜,心中却是冷笑。
沉吟了一会,才开口道:“沈郡主的意思,朕自然是明白的。”
萧正则的话让沈家几人都吃不准意思,但见皇帝没有怪罪,沈青郡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暗暗瞪了她一眼,示意沈溱溱不要再说话了。
看了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林裴澈,虽然心有不甘,沈溱溱还是垂下头咬着下唇不再开口。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时歌?!为什么明明胜券在握的精密安排还能被她这样轻松躲过?难道身受重伤命悬一线躺在这的不应该是时歌才对么?为什么林裴澈要这样舍命护着她?为什么?!
握成拳的手指被攥的泛白。
时歌见萧正则转头看她,似乎在等着什么,顿了半晌才会过意来,道:“林先生也是因为救本宫才受伤的,不过是路上照看一二,也谈不上什么惊不惊扰的。”
“既然皇妹都这样说了,那便如此罢。”萧正则大手一挥,传令立即返回行宫。
时歌有点转不过弯来。
这就……拍板了?所以皇兄本就已经打算好了将林裴澈安置在自己的马车上了吧。
多了一个林裴澈,时歌还是十分不自在的,所幸马车够大又有几个宫女在,她挑了个不近不远的位置坐着,依言“照看”一二。
说是照看,但车上有宫女侍奉左右,哪里又用得着时歌真的做什么,说到头不过也就只是让个位置的事而已。
“公主,您当真是吓死奴婢了。”蕊心从锦盒里拿出一盒透明的药膏拧开,勾出一些细细的替时歌抹在手臂的伤口上:“您都不知道您出事那会儿皇上的脸色有多难看,当场就杖毙了马侍,若不是溟大人及时回来,都不知会是个什么情况呢。”
林裴澈有别的小宫女在一旁照料,蕊心现在是公主的贴身大宫女,这样的事也轮不到她去忙,但奈何她又是个嘴上闲不住的,于是趁着为时歌上药之际聊了开来。
时歌闻言一挑眉:“怎么说?”
“谁不知道溟大人最是上心公主,只要有溟大人在一定是不会让公主出事的。”蕊心道。
时歌沉默不语,但微扬的嘴角却将心中的欢喜泄露无疑。
“嘿嘿。”蕊心促狭一笑:“公主您是不知道,溟大人一回来听说您出了事,那神色,就跟要吃人似的,太吓人了。”现在回想起来蕊心还浑身打了个寒颤。
“是么。”
“可不?脚不沾地的就去找您了。您这一出事,真真是把大家都急坏了。”蕊心换了只手继续擦着。
时歌轻笑一声,眼角余光忽然瞥到林裴澈的小指似乎微微动了那么一下,想了想,还是转开了话题:“这药膏管用么?不会留疤吧?”
蕊心乐道:“怎么会呢,这可是太医拍着胸脯用人头做的担保,保管用了啊比原来更加肤如凝脂。太医还说啊,这个药膏……”
蕊心像是开了话匣子一般说个不停,时歌也由着她叨叨,自顾自的撩开窗帘去看沿路的景色。
不想一掀帘,倒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映在一双清冷无比的黑瞳之中。
荆溟就守在她的马车旁,与时歌四目相对间,目光闪闪如星子。
糟糕!
时歌心中咯噔一下。
以荆溟的内力,刚刚她和蕊心的对话他一定是听见了!真是……太尴尬了。时歌双颊飞上一抹红云,移了目光躲躲藏藏的不敢与之对视,连蕊心替她上好了药都没有察觉。
……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回了行宫,时歌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林裴澈送到他的住处安置好后再走。
林裴澈不过是一个蒙学馆先生,住处只配了一个太监,时歌只好吩咐其先去找了太医前来,再让蕊心带着陪同的两个宫女下去备热水熬汤药。
等时歌吩咐好事情正想进屋看看林裴澈的伤势时,却被荆溟一把拉住。
“怎、怎么了?”时歌还在因马车上那事有些心虚,垂眸不敢看他。
荆溟道:“公主和葵心找到了。”
时歌闻言顿时精神一震,反手抓过荆溟的手臂抬头看他,目光灼灼:“真的吗?那你怎么一个人先回来了?她们可还好?现下在哪?”
“暗门已将公主秘密遣送回宫了。”荆溟道。
时歌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了一句:“那你瞧见她们的时候她们如何了?可有受伤?”
荆溟神色复杂的看了时歌一会儿,复淡淡道:“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那是怎么个安好法?总觉得以荆溟这样的个性,只要还有口气的那都叫安好。时歌本还想再追问,但转念一想,荆溟这样的脾性也不是她追问就能问出个所以然来的,索性也就闭了嘴不问了。
这会儿,时歌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整个人都松快许多,随意道:“你怎么这么快就赶回来了,我本以为今天死定了,你定是回不来的。”
荆溟没有说话。
本是赶不回来的,可如今这样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她总是危险的,是以安排好公主的事宜后,他便追星赶月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不曾想真的出了事……
还好,还好他及时赶到了。
时歌见他不说话,只当他性子如此,也不打算深究,转身便准备去里间看看林裴澈如何了。
谁知刚一回身,便看见林裴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里间出来,坐在堂前八仙桌的椅子上,喝着茶笑颜如花的看着她。
时歌吓了一跳,险些从台阶上摔下去,幸而荆溟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才没让她出这个糗。
“你不是伤重昏迷着么?”时歌皱眉。
“是啊,刚醒。”林裴澈答道。
时歌回过头瞪荆溟:“你怎么不告诉我他醒了?”还和她杵在这儿说了这么多话,也不知道林裴澈听到了多少,他可是成王的人啊!
“属下以为,您已经将林先生当做自己人了。”
“……”
自己人?林裴澈?她是疯了才会把这样一只狐狸当做自己人吧!
时歌觉得荆溟语气怪怪的,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顿时有些郁闷。但眼下林裴澈还在,时歌也不好向荆溟解释什么,只能愤然的剜了荆溟一眼,拂袖走人。
林裴澈浅笑着目送时歌离开,垂眸望向杯中沉沉浮浮的绿叶,神色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