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琴棋书画这样的才艺,骑射在西凉亦是大家闺秀习以强身健体的项目之一,因此围猎的最后一日便是小姐们之间的比试。
而时歌作为公主,照惯例是要开个彩的。
当预备的击鼓声响起,马侍们牵着一早备下的温顺小马驹逐个排开,原本坐在大帐中的世家小姐们皆纷纷上前去挑选自个儿喜欢的马匹。
“妙仪,你若再不去,可就只能骑她们挑剩下的了。”萧正则闲适的坐在主帐内,偏过头和时歌玩笑道。
“我的虹赤又不在这儿。”时歌耸耸肩脱口而出。
说过后才发觉不对,偷偷地觑他一眼,见萧正则并无多想,时歌这才放下心来,笑的眉眼弯弯:“皇兄,这次若是我能拔得头筹,是不是也应该重重有赏啊?”
期初还挺惊讶,但时间一久,萧正则已经习惯时歌将萧灵均模仿的惟妙惟肖,便也真心将她当做另一个妹妹一般惯着,只听他朗声笑道:“好好好,只要你能拔得头筹,你要什么皇兄都允了你,如何?”
“皇兄万岁!”见萧正则开怀,时歌的心情也是大好,脆生生应道。
“你呀!”萧正则宠溺的虚点了一下,招过桂喜:“去,叫人把妙仪的虹赤牵出来。”
桂喜应声下去,不多时,一匹通身赤红的小马被牵了出来,油光水滑的毛色一看便知道是匹不可多得的良驹。
“放——禽——!”
一声锣响之后,两旁的太监将竹笼里的禽类放出,一时间山鸡野兔满地蹦跶,惹得世家小姐们开始跃跃欲试,奈何要等时歌先射中一只当做开彩,这才都按耐住心情等着。
与一众世家小姐的马匹一样,时歌的虹赤也还是匹小马,但有别于其他马匹的脾性,当时歌跨上马背时,它还是一副悠闲的姿态,低头吃着地上的嫩草叶子,无论马侍怎么拉扯缰绳催促它都纹丝不动,一点都没有要高抬贵蹄的意思。
其余的马都已经踏着蹄子喷气,世家小姐们骑在马上,视线齐齐聚焦在时歌身上。一旁的马侍急的冷汗涔涔,加重了手下的力道去拉。
看着虹赤依旧不为所动只顾着吃草的样子,时歌低低的笑了开来。也不知当初她怎么就看上了虹赤这么一匹嘴馋的马,也不知道随谁。
摸着虹赤厚厚的鬃毛,时歌正打算也劝上几句,不料还未张口,刚刚还一派雷打不动吃嫩草的虹赤突然仰头嘶鸣一声,顿时像收了什么刺激似的,不受控制的朝林间狂奔而去。
“啊!”时歌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揪紧了缰绳。
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差点让时歌从马背上摔下去,虹赤哪怕是只小马终究有着优秀的血统底子,跑起来一点也不输寻常的成年马匹,时歌只能死死地抓紧缰绳贴在马背上任其颠簸。
“妙仪!”
“皇上,皇上使不得,您可不能就这样去啊!”
“来人!来人!还不快去救公主?!”
众人还在慌乱间,林裴澈已率先解了拴在一旁的马匹翻身上马,沈溱溱见状,趁着四下尚无人注意,连忙驱马拦在了他的马匹前:“林裴澈!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让开!”
“不让!我不许你去!”沈溱溱仰着头盛气凌人道。
好不容易有了对时歌下手的机会,她怎么能让人横插一脚去救她?更何况这人还是林裴澈!
在这个节骨眼上,饶是一向温文尔雅的林裴澈也不由冷了脸色,不再与沈溱溱多费唇舌,调转马头绕开她追着时歌的方向急奔而去。
“林裴澈!”沈溱溱盯着他策马离去的背影咬牙切齿,指节泛白的攥着缰绳,指甲嵌进掌心也无所觉。
时歌!这个贱人从第一次见就一直在和自己作对不说,还害死了她的哥哥,害的她们美满的一家支离破碎,现在居然还来抢她的心仪之人!
只可惜啊,就算林裴澈去了又能怎么样,虹赤岂是寻常马所能比的?就算他运气好真能寻着,怕也只是寻到她的尸首一具罢。
思及此,沈溱溱这才算是顺心了不少。不能亲眼看着这个贱人去死,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希望这回能让时歌彻底挫骨扬灰,才算能解她心头之恨!
……
而此时的时歌伏在马背上,只听见身后乱作一团的惊呼声、指挥声渐渐离自己越来越远。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时歌在虹赤背上被颠的有些难受,整个人麻木的像没了知觉一般,连神智也渐渐有些涣散。闭了闭眼,时歌自嘲的笑了一声,若是她没有让荆溟离开,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吧?
无论她是公主也好,郡主也罢,似乎她的生死只是取决于荆溟在不在她身边。
多可笑。
那些想要杀她的人,不在乎她的身份地位,却对她身边的一个影卫避如蛇蝎,也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时歌!时歌!”
就在时歌想的入神时,一声声焦急的呼喊乘风掠过她的耳畔:“时歌!醒醒,抓住我的手!”
竟然还会有人来救她?是荆溟么?不,这不是荆溟的声音,但为何听着也如此熟悉?像是……像是……
“林裴澈?”时歌张开眼睛,只见林裴澈策马追在她的身侧,朝她伸出一只手。时歌瞧着眼前这洁白修长似青葱一般的手,有些发愣。
林裴澈见她半天没有动静,以为是她害怕了,于是将声音放柔了两分:“别怕,来,抓住我的手。”
动了动早已僵硬的指尖,时歌小心翼翼的放了缰绳倾身过去。
不似荆溟的手那样似乎总是透着冷意,林裴澈的手正如他的人一般,从指尖到掌心,皆是一片温暖,握上她凉凉的柔荑。
手臂一紧,时歌只感觉那一瞬被他大力的带离了她的虹赤。林裴澈将她整个人揽在怀中,双双滚落在树林间的泥路上,空中翻腾间吓的她闭紧了双眼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平静过后,还不等时歌睁眼,头顶便传来林裴澈的一阵轻咳,随即是他含着笑意的声音调侃道:“公主的待遇果然是旁人不能比的,真重。”
“说什么呢你!”从未被这样消遣过的时歌立刻直起身来就是一拳砸在他的胸口上,惹得林裴澈又是好一通咳嗽。
起初还以为他是装的,直到时歌整理好衣衫从地上起来后仍不见他停下,这才回过头的看了眼。见林裴澈原本就白皙的脸此刻更是如霜似雪,找不到一丝血色,一手捂在唇边一手撑着地面,一副羸弱不堪的模样。
“你、你没事吧?”时歌想了想,还是蹲下身去扶了一把。
林裴澈却突然避开了她的手:“不碍事,休息一会儿就好。”
“在这?”时歌皱了皱眉,四周望了望,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还是扶你去那边休息吧。”说着时歌又要去搀他起来。
这回还不等林裴澈躲闪,时歌便已经挽上了他的手臂。忽觉指尖微凉,像是压在了一片濡湿之上,时歌低头一看,瞬间“唰”的白了脸色。
“你……这就是你的不碍事?”将一手血红置于他面前,时歌不知该组织哪种语言来表达她此刻的心情。看着林裴澈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想替她擦拭手上的血污,却被时歌下意识的躲了开去。
林裴澈僵了一瞬,握着锦帕的手便这样悬在空中左右为难。
“我、我还是先扶你过去吧。”像是为了缓解他的尴尬,时歌扶着他悬在空中的那只手将他搀到大树旁,让林裴澈靠着树根坐下。
“你不包扎一下吗?”时歌见他一坐下便倚着树干阖上眼眸真的好似休息一般,不禁开口问道。可换来的却是他眼皮都不曾抬一下的笑而不语。
鞍青山地广林深,以虹赤的速度怕是已经跑了十数里了罢。
时歌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树木林立间她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虹赤和林裴澈骑过来的那匹马早已跑的没了踪影,她和林裴澈两人除了这一身衣裳什么都没有,看这日头过不了多久就该到正午了,也不知道皇兄和爹爹派出了多少人来寻她。
荒山野岭的,这难道要他们徒步走回去么?
时歌又不自觉的往林裴澈身上瞟了几眼,兴许是刚刚跳马时将她护在怀中的缘故,林裴澈浅青色的衣衫被撕了好几道口子,依稀能看见浅粉的血色透出,手臂那处的红又大了一圈。低头看看自己,时歌身上除了衣裙脏了些倒真没伤着哪里。
轻叹了一声,时歌还是决定替他包扎一下。
“都不知道你也会有这么倔的时候。”
林裴澈睁开双眼,眸中满是笑意:“你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自然我的很多‘时候’你都不知道。”
本来是不想让她担心的,不过既然被发现了,那他也不介意利用一下她的愧疚心。
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时歌狐疑的看向林裴澈:“你为什么要两次三番的帮我?究竟有什么企图?”
“为什么你总觉得我是有所企图?”林裴澈道。
时歌撇了撇嘴:“说好听点是谦和有礼,实则也是冷淡疏离,你做的件件事不过都是为了最终能达成目的而已,难道不是么?”
“没想到歌儿与我接触不多,却似乎对我甚是了解?”林裴澈道。
“你想多了。”时歌手中动作一顿,随即故意加重了力道,淡淡道。
不意外的听见林裴澈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时歌瞬间心情大好,唇边不自觉的也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他倒是惯会得便宜卖乖的,歌儿?什么时候他们关系变这么好了?称呼说改就改。
林裴澈微微低头看着她,眉黛如山,秋水剪瞳,那清浅的笑靥和笨拙的为他包扎伤口的认真神态,映在他眼中心上,像是冬日暖阳撒在心间,让他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