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起来,整个无念宫都像是被一股诡异的低气压所笼罩一般,连平日里最活泼的几个小宫女都变得沉默了,噤若寒蝉的程度简直媲美隔壁的凤灵宫。
“公主,您昨晚……和溟大人吵架了?”蕊心一边替时歌挽发一边斟酌着用词。
“嗯?”时歌不明就里的歪了歪头。昨晚?昨晚除了林裴澈送来一支簪子什么也没发生啊。不过说到那簪子,毕竟拿人手短,左桉炎的前车之鉴还摆在那,她还是赶紧把东西还了才好。
“荆溟。”见蕊心的发也挽的差不多了,想了想,时歌还是唤了荆溟进来:“半阙有消息了么?”
“还没有。”
虽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还是让时歌本就不安的心更加焦虑了。一个晚上,半阙若是没出意外又如何会一个晚上毫无音讯?!若不是被绑了囚了,那就是……
时歌越想越觉得心慌,哪里还能坐得住。
“公主,皇上那已知晓此事,派了宫内的禁军守卫都在找了。”拉住忙慌慌想出门找人的时歌,荆溟刚刚看到时歌脸色有异时就猜到了她定是又生了找人的心思,果然一秒都待不住。
荆溟抓的紧,时歌从他眼里也看出了不放人的坚定,耷拉着小脸又坐回了椅子上。
时歌安分了,蕊心在一旁也就跟着舒了口气悄悄退了出去。现在刺客没抓到,半阙也没找到,皇宫里人心惶惶的,公主这个节骨眼出去找人,万一也出了点什么意外可怎么好,可公主行事又一向不喜欢旁人置喙,好在还有溟大人,也就只有他才能压得住公主了。
时歌气荆溟拦着她,坐在妆台前摆弄着桌上的珠钗不愿理他。
荆溟无奈,以前在暗门,他除了练功就是接受任务,后来到了萧灵均身边,也只是潜在暗处保护,连见面的机会都不多,就更不用提惹萧灵均生气了,是以像这样的状况他还从未遇到过。
时歌坐在那等了好久也不见荆溟来哄她,更是气的不轻,刚想说话,就见荆溟忽然单膝跪在她面前,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淡淡的,却像是藏了千言万语。
时歌被他看的有些羞涩,刚刚还气的想骂人,这会儿却愣愣的没了下文,心脏扑通扑通的越跳越快如擂鼓。
他这是想……做点什么么?荆溟一向恪守礼节,忍耐和隐藏尤为出色,想让他主动简直比让母猪上树还困难,这会儿倒是开窍了?
“你……这是干什么?”看着荆溟缓缓凑近,时歌闭了眼,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感觉荆溟那冷冽的气息近在咫尺,窗棂外传来的鸟叫伴着荆溟低沉且淡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公主命属下去查的事,已有眉目了。”
“啊?”和预期完全不一样的说法让时歌骤然睁开眼睛。
查?查什么?时歌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当初为林裴澈送信那人。”荆溟提醒,见时歌没有说话,继续道:“属下查过,确实是东渊族人,这人做信使已有二十二年了,没有别的身份。”
顿了良久,时歌好不容易才消化了荆溟话中的消息。
东渊族不属于三国,位于西凉最南边境的含渊关往南,是夹在西凉和南疆中间,住在深山雨林无人管辖的一个小部族,西凉和南疆多次想将其收服都因地势原因没能成功。
其实不止东渊族,边境处像这样不受管辖的小部族还有许多,因为人数少不起事,各国也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干预了。
这样的部族因地域便利,都会做一些倒卖货品传递书信的小买卖,这是常事,而传递的书信在入关前也多会被查看。
乍一看都是正常的,但又好像哪里不对……
“我记得你说过,那个信使当时穿着西凉的服饰?”时歌突然问道。
如果只是普通的书信,那个信使为什么要乔装成西凉人?
“那封信是渊烈送出来的,这或许就是他为什么要乔装的原因吧。”
“渊烈?”时歌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一时间又记不起来,看向荆溟的目光中带了询问。
“东渊族族长。”荆溟解释道。他一个信使,即便送的是西凉与南疆之间通敌卖国的信件与他本身也没多大干系,他乔装西凉人,无非是为了更好的隐蔽,可见那封信事关重大。
“只是信的内容已经无法得知了。”荆溟眼眸一黯,不难听出言语间的惋惜。时歌也知道,当时荆溟就提醒过她是否要查一查那封信,只是那时候她忙着扳倒沈家,觉得不管怎样至少通敌卖国的事林裴澈还是不会去做的,这才搁下了没管。
“东渊不过是个小部族,他们能有什么事关重要的事情需要如此谨慎?”时歌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林裴澈和一个住在深山里的部族族长能有什么勾结。
时歌手里把玩着发簪一脸没有头绪的样子,荆溟认得那簪子,正是昨夜林裴澈遣人送来的那支,想来公主定是真的喜欢,才会放在随手可及的地方吧。
荆溟这样想着,却没发现此刻他的目光有多么的阴沉骇人。
“或许不止东渊族。”荆溟沉声道:“林裴澈的书房中还有许多关于藩国部族的纪文。”因为在那个信使身上没有找到其他的线索,许是下意识的习惯使然,荆溟去了一趟相府,在林裴澈的书房里看到了整整齐齐的许多纪文。
“你……”私闯民宅去了?!时歌抿着嘴都不知道是该说他胆大妄为还是该夸他心思细腻。
荆溟也不在意这些,暗门做事一向百无禁忌,别说去探区区一个相府,就算是探个王府也不在话下。况且这样的任务他做过不下百回,直觉告诉他这些纪文肯定和这次东渊族的事有一定的关联。
时歌见荆溟神情肃然,发散的思绪又收了回来:“难道,你怀疑林裴澈他……”
“公主!公主!”门外踉跄的脚步声和急切的呼唤打断了屋里的谈话。想到或许是半阙有了消息,时歌连忙拉起了荆溟一道迎了出去。
“怎么样了?是不是半阙找到了?!”扶稳了匆匆跑来的蕊心,时歌看起来比她还要激动。
时歌奕奕的神色看的蕊心呼吸一滞,要说的话顿时堵在了嘴里,支支吾吾了老半天都说不出口,眼泪倒先啪嗒啪嗒的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笑容僵在了脸上,蕊心甚至能感受到时歌握着她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却还不死心的问道:“别哭啊,是不是半阙受伤了?很严重?快带我去看看!”
“歌儿!”时歌拉着蕊心就要往外走,却在月洞门处被时楚拦了下来:“半阙已经……我们不去看了好不好?”
“半阙怎么了?伤的很严重?”事已至此,时歌也知道他们的言下之意,渐渐红了眼眶,却不愿意承认那个呼之欲出的事实。
时歌一边挣扎着去掰时楚拉着自己的手,一边喃喃:“没关系,请太医!让刘院使来!不,让太医院的人都来!”
“歌儿!你冷静一点!”时楚匝着她的双臂难得的大吼出声,总算是让时歌暂时正视了自己。
“半阙是在常春园的灌木丛里被发现的,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时楚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着该如何用词才能不刺激到时歌,最终却还是只能叹息一声:“已经死了。”
“不会的……你一定在骗我。”
这才过了多久?四个时辰?五个时辰?昨天夜里半阙她都还在为着不能陪她一同去宫中晚宴闹着小脾气,她还答应了她,以后去哪儿都会带着她……才这么短的时间,他们,他们就都告诉她半阙死了?
“荆溟,你带我去。”挣不开时楚,时歌转而扑向身后的荆溟:“半阙是有武功的啊,她这么会死呢?!他们都在骗我……”
时歌盯着荆溟,莹白的小脸被泪水浸湿了大半,往日狡黠灵动的凤眸此刻只有化不开的悲伤,几乎是恳求着要他带她去看上一眼。
这样的时歌,让他心痛到仿佛窒息。
“荆溟,难道连你也不肯带我去么?”面对时歌的责问,荆溟只能别开头不愿去看。
那样哀戚恳求的目光,他怕他承受不住。
“好……好……你们都不愿意带我去,那我便自己去!”踉跄着推开荆溟,时歌转身欲走。
时楚站在月洞门处还想再拦,却见荆溟伸手自背后一晃,下一秒时歌的身体就突然软倒下去,被荆溟揽在怀中。
半阙已死,时楚既然拦着时歌不让她接触尸体,想必是半阙的死状可怖,看了只会让她更加难过。
荆溟自是不愿意时歌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的,与其选择带她去见了尸体后看她难过,倒不如他亲自动手让她睡上一觉,哪怕时歌醒来后会怨他,但人已入土,也就能冷静了。
知道时歌只是晕了过去,时楚和蕊心才松了口气。
时楚伸手想接过时歌,却被荆溟轻巧避开。见他抱着时歌宛如捧着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的模样,时楚也就自觉收了手:“歌儿性子固执,醒来后知道你打晕了她,只怕是……”
“无妨。”
若是能让她心中顺意,要打要罚,他受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