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说什么两情相悦想要娶她?他那双眼睛里分明都是报复的快意。
时歌知道左桉炎这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对于在迎客楼伤了他一事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时歌怎么也没想到左桉炎竟然这么肆意妄为,拿和亲一事来做报复如此儿戏!
席间时歌和左桉炎还在僵持着,暗处,韩峥摁着荆溟的肩膀严肃道:“你想干什么?”
“放手。”荆溟横了他一眼,声音像是淬了冰一般。
“你想去帮她?”韩峥凑到荆溟耳边:“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话说的很轻,一点也不像是带着提醒的意味,甚至荆溟还能从中听出几分期待的腔调,可纵是如此,“身份”二字还是让他逐渐敛了气息。
感觉到荆溟有了松懈的迹象,韩峥摁在他肩上的手才卸了力道,状似轻松的在肩头拍了拍:“你跟在萧灵均身边这么久我也没见你这么冲动过,莫非……”
“闭嘴。”
“嗤。”韩峥讨了个没趣,不屑的轻嗤一声后也不再理会,不知从哪扯了根草叼在嘴边,靠在身后的树干上继续看着不远处席间的热闹。
那边左桉炎见时歌不语,更是得意:“你说,你若不是心悦我,又怎么会收下我的信物呢?”
“那不是你致歉的心意么?我将军府的下人可都能为此作证呢。”
“公主这是不想远嫁他乡所以开始睁眼说瞎话了?你将军府的人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左桉炎无谓地耸耸肩。
致歉?当日她身边的那个下人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伤了他,说他是去道歉的谁信?就算她整个将军府都出来作证又怎么样,他说那是定情信物那就是!
“怎么?嫁给本殿能换来两国的和平,难道公主不愿意见到西凉与南疆交好?”左桉炎说着就要将酒杯放回桌上,却在中途状似无意地轻轻一斜,杯中的甜酒倾倒出来,尽数洒在了时歌的裙摆上。
“左桉炎你……!”时歌气的只想指着左桉炎的鼻子痛痛快快的骂一顿,却在慌忙后撤间绊上了凳脚往后倒去,蕊心和素雪连忙想要去扶都只堪堪碰到了衣角。
就在时歌以为这回自己定是要出丑之时,耳边微风带起,一个力道突然横在她的背心处将她稳稳的扶正过来,当荆溟那低沉的声音传入她耳中时,时歌只觉得蓦然心安。
“唉,到底还是没拦住。”暗处的韩峥低头扶着额角,分不清是喜是愁。
左桉炎的目光却在接触到荆溟的身影后瞬间变得阴鸷起来:“公主的这个卫子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公主悔婚——该不是另有原因吧?”眼尾挑起一抹暧昧的神色,左桉炎支着下巴意有所指道。声音不大,却正好让席间的众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暗门作为皇家的暗卫组织,在朝中其实算不得什么秘密,但暗门里有哪些人,这却是秘密的。唯一能公开身份的只有皇室嫡亲一脉的暗卫,比如司影,比如荆溟。但他们一向擅于隐匿行踪,只负责主子安全不会擅自与外界任何人往来,朝中知道他们的人因此也寥寥无几,是以随着左桉炎这话,席间又卷起一阵私语。
时歌心下一紧,觑了觑龙座上的萧正则,虽然他看上去依旧脸色如常,但时歌却从那一下一下敲着案桌的指节上瞧出了风雨欲来的意味。
显然,左桉炎的话让成功的让皇兄起了警惕之心。
时歌很清楚,她背后有时向远的兵权和公主的头衔,左桉炎就算说的再夸张也不过是呈口舌之快而已,并不能真的对她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因此时歌除了生气也并没有别的什么情绪。
但这事若是扯上了荆溟,事关她的名誉,难保皇兄不会真的对他做什么,那此刻的她就不仅仅只是想指着左桉炎的鼻子痛痛快快的骂一顿这么简单了,她在考虑着宫宴过后将他杀人灭口以绝后患的可能性有多大。
“自然是另有原因的。”温和且不失威严的声线压住了底下的窃窃私语,林裴澈踱步上前站在时歌与左桉炎之间,无声无息的将二人的硝烟隔绝开来。
“歌儿与本相已有婚约,怕是承不起二殿下的这份情,至于二殿下口中的悔婚一说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林裴澈说着抓过时歌的手握在掌心,一字一句都是不容置喙的态度。
时歌不可置信的
这下不只是文武百官了,连萧正则都正了颜色。
一旁的萧灵均更是差点打翻了手边的果盘,两眼空洞的望着林裴澈的方向,要不是还有葵心撑着,她怕是早就瘫倒在地上了吧。
而荆溟站在时歌身后,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一点刺痛自心间生起,蔓延过全身,连呼吸都觉得疼痛。
“林裴澈你也疯了?!”趁着旁人没注意,时歌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想要把手抽出来,奈何林裴澈握的紧,时歌暗暗使劲儿抽了两下也没能从他手里挣脱出来,碍于此时众多眼睛都还盯着他们,时歌考量再三也就作罢了。
“哈哈哈哈……”刚刚还嚣张得意的左桉炎突然爆出一串大笑:“既然林相这样说,本殿自然不夺人所爱。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哈哈哈哈!”
这就……完了?
看着左桉炎神情自若的又坐回了自己的席位上,时歌除了莫名其妙外还有些不明所以。
和亲的事就这样被高高抬起又轻轻放下,之后的宫宴看似一切如常,却是谁都各怀心事,心不在焉。时歌更是在众人探究和打量的目光中如芒在背,好不容易等萧正则退了席,时歌随口诌了个理由也紧随其后的离开了大殿。
“歌儿!”
远处传来急切的声音,时歌回过身,见时楚一身官服急匆匆的朝她赶来,身后还跟了一队皇城的禁卫军。
沈家被抄后,沈纪禁卫军副统领的位置就一直空置着,而这次万寿节各国使臣都汇集汝京鱼龙混杂,禁卫军的部署因此也加强了不少,司影既要保护皇上又要安排禁卫军的巡视显然就吃力了,便让时楚临时担了禁卫军副统领这个职位,是以今夜的宫宴时楚并未到场。
但宫宴上所发生的一切,他却也是都知晓的。
时楚回头让禁卫军先行了一步,待人都走远了,这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时歌,见她一切如常这才松了口气,用眼神示意荆溟他有话要和时歌谈后,将她拉到了墙根处:“怎么回事?我不过就一下没看着你,一场宫宴你还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定了?!这要是让你爹娘知道了我们可都没好果子吃!”
“哥你小声点,你这说的哪跟哪啊。”时歌比着噤声的手势,目光却往站在不远处的荆溟身上瞟去,急的就差去捂时楚的嘴了:“这不过就是一场闹剧,皇兄也不会真让我去和亲的。”
“什么和亲,我说的是林裴澈!”
“林裴澈?”时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时楚的意思,随意的摆摆手:“他不过是解围而已,大家心知肚明想必也没有人会当真的。”
时歌毫不在意的模样反倒让时楚担忧起来,见甬道口几个小宫女端着红木漆盘结伴走过,时楚压低了声音:“倘若他当真了呢?”
……
“小姐?小姐!”半阙连喊了两声才将时歌从恍惚的思绪中拉出来。
“小姐今日从宫宴回来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是发生什么事了么?”将时歌的长发披散下来细细梳着,半阙好奇道。
时歌扯了个勉强的笑意:“没什么,就是有点累而已。”
“也是,宫里这么多的规矩,连吃个饭都不安全,以后小姐还是少去得好。”半阙郑重道。
时歌知道半阙这是想起了庆功宴上她中毒一事,对宫宴没什么好感,想开口解释两句,却也不知道该从哪说起,想了想也就只好无奈作罢了。
伺候着时歌刚歇下,床帘才放了一半就听见素雪在妆台前收拾着刚卸下来的钗环轻唤了她一声,半阙回过头见素雪冲她招手,便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怎么了?”半阙悄声问道。
“你刚替小姐卸钗环的时候见到那支白玉响铃簪了么?”
“没有啊。”半阙摇头。
“那兴许是半路上落下了,我去找找。”素雪皱了皱眉,转身欲走时被半阙拉住:“是小姐最喜欢的那支?”
素雪点了点头。
“我去吧,我脚程快。”保证似的拍了拍胸脯,还未等素雪答话,人就已经一溜烟儿地跑没影儿了。
今晚的宫宴时歌只带了素雪和蕊心,半阙在无念宫守了一晚上着实无趣的很,借着找簪子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
“半阙这急匆匆的干什么去了?”刚端了醒酒汤进来就和半阙擦肩而过的蕊心一脸不解的问道。转头见内室里只有素雪一人,床帘也已然放下了,不自觉低了声音:“公主这是已经歇下了?那这醒酒汤怎么办?”
“小姐落了支簪子,她去找了。”素雪一边答着蕊心的话一边接过漆盘中的汤碗像是自语:“这汤……还是得趁热喝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