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沈溱溱和沈太后失了沈家的助力又被禁足宫中是如何驱动沈家死士的,单说今日的谋划,若不是有荆溟在,她怕是能死上十回。
她不相信这是沈溱溱的手笔,而沈太后即便有这样的计策,她如今无权无势也是无法进行的这样周密顺利的,她们背后肯定还有人相助!
沈家在朝许久,势力盘根错节,一时间时歌也理不清究竟会是何人在其身后出谋划策。
“公主,林相来了。”素雪打了帘子进来通传道。
时歌点点头,披了外衫出去。
自她从京郊回来,林裴澈便隔三差五的来。他现在在朝中的地位已是一人之下了,时歌这个公主当的无权无势,也不好每每将他拒之门外,加之林裴澈每回来都会给她带来许多外头打听不到的消息,她也就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拦他了。
“林相大人近来真是清闲,黔州大旱解决了?”
那日半阙带着蕊心回府却没有见着时楚,一问才知竟是从迎宾楼走了之后便没有回过府,急的两人就差没夜闯宫门了。最后还是素雪机敏,让半阙带着府兵赶去,半道上还遇上了巡城守卫,说是奉林相之命前去救人,这才在天亮之前寻着了他们。
半阙回禀的时候时歌还揣摩了好一阵林裴澈这么做的用意,不过最终也没多少头绪,但这个人情她却不得不领了下来。
“多亏了公主的好计策,只是不知歌儿是如何想到的?”林裴澈侧过头眉眼温润。
只见时歌落座的动作一滞,笑容讪讪的连忙扯开了话题:“我爹娘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这……倒是不好说了。”林裴澈目光闪躲,端了茶盏掩饰了过去。
时歌顿时心生疑窦,追问道:“什么不好说?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我原以为万寿节此等大事,时将军想必是要回京镇守汝京安排布防的,但近来一直也未曾听到旨意……”林裴澈顿了顿声,见时歌心态平和,才继续道:“想来是我想岔了,京中有陈、李两位将军也是稳妥,镇峡关这等要塞还是得有时将军守着,才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时歌看着林裴澈一副宽慰的语气,有些迷茫。
左不过就是皇兄没有下旨让她爹回京嘛,怎么她听起来林裴澈好像还话里有话的意思?
“小姐。”待林裴澈离开后,素雪从内室出来,拿了青瓷瓶的药膏为时歌细细敷在伤口处,有些嗫嚅:“许是奴婢多心,但奴婢总觉着林相说的这些话有些用意不明。”
“怎么说?”
“小姐你可还记得在宫中时,林相曾说听见几句闲谈‘一代文臣一代武,沈家过后是谁家’这话?”
时歌抬眸看向素雪,正了正神色示意她继续。
“当时将军和夫人都去了镇峡关,小姐你又伤势未愈,这般敏感的话题怎好拿来说与你听,且这一番言论——”素雪抿了唇未将话说尽,但时歌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任谁都知道,文以沈家为尊,武以时家最大,而那时沈家刚刚倒台,朝堂之上林裴澈又是孤身一人,无家族支撑无势力依靠,摆明了就是忠于皇上的。
若要论功高盖主,权势滔天,倒了沈家自然就是时家首当其冲了。林裴澈拿这个出来说,不是有意让她和皇上起隔阂么?
这么细究起来,今日这话好似亦有几分这样的意味在里头。可是为什么呢?林裴澈是皇兄的人,而时家也是忠于皇家的,他这样做也无道理啊。
还是说,只是她们多心了?林裴澈这人的心思总是七弯八拐十九绕的,她实难猜透。
见药敷的差不多了,时歌的目光又飘去了门外:“荆溟呢?”
“在外头守着呢。”素雪会心一笑,还不等时歌接话便已了然道:“奴婢这便去让他进来。”
小姐回来的这几日,视线大多时候都跟着荆侍卫,别说素雪了,就连心眼儿最大的半阙都看明白怎么回事了。虽说论这身份地位着实不是良配,但看小姐这样开心,有些话说来伤人,她们也就决定闭口不谈了。
眼瞧着荆溟身姿笔挺的朝她走来,时歌就觉得心花怒放。一双眼睛只顾着盯着荆溟看,直到荆溟被看的浑身都不自在,抵唇低咳了两声,时歌才回过神来收了炽热的目光。
“你们暗门可曾查过林裴澈的底细?”时歌问道。
“背景清白,并无不妥。”
低头沉吟了片刻,时歌敲敲脑袋一脸的苦相。
原以为解决了沈家让皇兄收回了皇权,她便可以将精力都放在如何让荆溟留在她身边的这个事上,不想一个梦就把她的计划打的七零八落。
撇开沈溱溱和林裴澈的事不说,她如今最在意的,便是这次的万寿节。如若这次真的如同前世一样,那她……如今的萧灵均岂非还是躲不过和亲的命运?
可是她也不知道前世究竟是什么地方惹了那个南疆二皇子青眼,要不——让荆溟把她打晕了关起来?或者干脆关到暗门的地牢里去,等他们都走了再放出来,一时的风波也总比灭国来的划算啊。
时歌看荆溟的眼神渐渐透着古怪的揣度,考虑着这事的可行度。
越想越觉得这样一不做二不休的最是省事,拍板决定前时歌好奇问了一句:“你在将军府待了这么久,萧灵均怎么办?”
“公主那自会有新的影卫暂时接替属下的位置。”
新的影卫?那岂非会打起来?不行,动静太大容易出事,看来这个办法是行不通了。最省事的不能用,那就只能另辟蹊径咯?于是时歌又开始发愁了。
“公主可是有事?”见时歌愁容满面的样子,荆溟斟酌了许久还是开了口。
哎哟,荆溟这是开始关心她了么?
时歌很高兴,拉了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歪着头努力的在回想着,给他细数前世长安二十八年万寿节的事。
说起来那时的她一门心思都还在林裴澈身上,万寿节于她而言不过就是去皇兄那拿些稀罕的宝贝儿,看看能不能讨得林裴澈的欢心。当然,这些时歌是不会告诉荆溟的。
而她去找皇兄之际,正巧和从殿内出来的二皇子撞了个正着。她身娇体贵的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撞差点没坐到地上去,火气也“蹭”的一下窜了上来,劈头就是一通叱责。南疆民风粗犷,二皇子左桉炎又是个狂妄自负的主儿,哪里忍得下,两人在大殿外就吵得面红耳赤。
这还不能算,之后他俩只要见到对方就势必会掐起来,不料待到皇宫夜宴当晚,左桉炎却突然和皇兄说想要娶她为妻!不过以她嫡亲公主的身份,无缘无故的下嫁给还不如西凉的南疆皇子,可想而知也是不可能的事。
原以为左桉炎也就是一时兴起,然第二年开春后,南疆就突然向西凉起了兵。
那段时间里她一直很自责,觉得是自己破坏了两国的邦交才导致的南疆起兵。不过以当时两国的实力差距,她只觉得左桉炎是在自取其辱,直到西凉被连破两城,八百里加急传来左桉炎指明要她和亲才愿意将城池当做聘礼送回,否则便要下令屠城的消息时她才慌了神。
一个公主的婚姻和数十万的百姓相比自然是微不足道的,即便她再不愿,皇兄再不舍,也改变不了她和亲的命运。
“何况前朝有林相,后宫有珍妃,我就算长了十张嘴也说不过他们。”时歌想到这儿就来气,站起来踱着步子借以消减心中的烦躁。
“珍妃?”荆溟对这个称谓很是陌生,不过结合刚刚时歌的话,想来这个珍妃也是因万寿节被送进宫来的后起之秀。
果然,时歌接了话道:“那是东榆送来的一个美人,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短短半年便被封了珍妃。”所以为了不重蹈覆辙,她这回说什么也不会让这个女人进到宫来!
至于和亲之后的事,时歌顺道将梦境里所见的也都一并告诉了荆溟。
“属下觉得此事蹊跷。”荆溟静静地听着,面上一片淡然,脑中却在飞速的将这些信息规整成列——
“第一,南疆和西凉国力悬殊,即便不是时家带兵也不至于会连丢两座城池;第二,他既然有能力拿下两座城池,又何必选择和亲退兵?还将打下的城池再归还西凉,就算是假意这也未免多此一举。”
前面时歌还是觉得荆溟的话颇有道理,但越往后怎么就越觉得奇怪:“你觉得本公主是不值两座城么?”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荆溟微一拧眉,神情有些无措。
盯了荆溟一瞬,确认他是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后,时歌也沉默了,借着喝水含糊道:“你……你继续。”
“比起南疆,属下倒是更在意马车上的人。”
按照时歌的描述,那人便是杀她的幕后主使。萧灵均一死,不管过程如何,结果就是南疆和西凉大战,这便是那个幕后之人想要的结果么?那萧灵均的和亲会不会也只是其中一环?倘若当真如此,这背后所织的网显然要比他们想象的大得多。
当然,这样的考虑时歌也想过,是以荆溟提及马车之人时,时歌便也猜出了几分他的想法:“现在想想,当时确是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可就是记不起人来。”
加之那梦已过了这么久,那声音在她脑中也渐渐变得模糊,想要忆起究竟是谁怕是不能了。
何况梦中种种都太过潦草,时歌实在是无法从中获得更多细致的东西,不由得悻悻道:“如此岂非断了线索?”
“未必,若一切皆是那人所为,左桉炎或许能给出答案。”
“他?”谈起此人,时歌嫌弃的神情便展露无疑。
暗门不只对西凉朝廷了如指掌,对他国的许多人和事亦是一清二楚。
加上万寿节在即,前来恭贺的一众使臣底细早在入京前就探清了,正如这个左桉炎,荆溟知他性格狂妄乖张,但却不是个善于心计的人。
“起兵、破城、和亲,这样大的动作总是会有迹可循的。”荆溟的视线落在时歌雪白纤细的柔荑上,那本是肤如凝脂洁净无瑕,如今却附上了一道道粗细不一的划痕。
妙仪公主的娇贵是哪怕被蹭破了点皮都会喊疼的,可自打荆溟第一次见时歌起,便是她为了拒婚找公主要毒药,之后每一次的算计被算计,时歌几乎都要受伤,她说她就是萧灵均,可即便如此,在荆溟眼中,她更多的就只是时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