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苏公公来了。”佟昭燕渐觉困顿，半斜靠在贵妃椅上便沉沉睡去。
玉晴将她叫醒，佟昭燕一双眼睛朦胧里看人。李嬷嬷心细地打湿了一块锦帕来，递给佟昭燕。
“快擦擦眼，也好清醒些。”
佟昭燕依着照做。湿意贴肤，着实意识回笼不少。
“去请人进来。”
苏德安本在门口候着，说话间距离隔得不远，掀开帘子，请安道：“昭小主吉祥。”
“苏公公快请起。来人，看茶。”
苏德安始终觉得，他身为一个奴才，到御前侍奉的大太监，所及之处，几乎没有不尊重他的。
然而正儿八经，使他觉得有尊严的，还是在长宁宫。
毕竟佟昭燕本着众生平等，对宫婢奴才，一视同仁。
“咱家便不麻烦玉晴姑娘了。来这儿，还有事要与贵人说道说道。”
佟昭燕正襟危坐，她料到该是什么事了。
“苏公公请讲。”
“宫女的姘头查出来了，是值班侍卫中一个，逢着今日休息。叶太医妙手回春，把人救了回来，据人说，是被用强的……”苏德安也顾不上看佟昭燕什么脸色了，跟着道：“出了那事，不敢去拿药了结孽根。便一日日撑着，到撑不下去，被人发现了。”
佟昭燕思忖片刻，道：“那孩子？”
苏德安做个难看的表情，道“生了自是不能留，便捂死了……”意味绵长，苏德安瞧着佟昭燕的脸色。
佟昭燕一下脸变得惨白，极难想象那种惨剧。为人母之后，这颗心是越发柔软了。好半天，才发出一声叹息。
“唉，自作孽不可活。”佟昭燕想想又问道：“歹人捉着了？”
“压入大牢，给了一顿结实的。这会儿怕是在镇抚司监督下，给了个痛快。去阴间，找那宫婢和孩子赎罪去了。”
“宫婢不是醒了吗？”
苏德安仍是不忍，又被问到了。便只能如实道：“说的是醒了，可如何在宫里活下去？皇上下旨给了家人一笔钱。足以颐养天年，赐了她三尺白绫，来世白白净净地做人。”
佟昭燕生平第一次觉得皇命浩大。她是个女人，更能为女人考虑，司空逸的做法，在她看来，果断又残忍，
明就不是那宫婢的错，可又能怎么样呢？事已成定局，万人之力都无力回天。
她不过是后宫莺莺燕燕中的一个，连个妃都算，又有什么场面来管这些事情？
唯有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末了对苏德安道：“你也辛苦，来回两头跑，想必皇上吩咐你的这些个事情。都是一一看着他们做了的。”
“无事，可让人传话的。便不用亲自跑一趟了。”佟昭燕微微摆手道。
苏德安不以为然，道：“奴才不过是念着小主身子，这会儿还怕方才的话吓着小主。如此，小主别多想了，好好养着。咱家还得去回话呢。”
佟昭燕顺道一句：“皇上可还来？”
“来倒不是不知。”
佟昭燕疑惑道：“苏公公不是赶着去见皇上？”
“自然不是，咱家是去给叶太医说一声，好让他放心。但凡知晓这事情的人，都忧心着您呐。您可千万保重身子，昭小主。”
苏德安言辞恳切，佟昭燕自是动容，异样的是一份她不能回避，不能回应的关切，默然道：“先代我谢过叶太医。他几次三番救我，寻了机会，定会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予他些他愿要的赏赐。”
这些个话，自然是不关苏德安的事情，道：“奴才定能把话带到。小主歇着吧。无事别往外跑了。”
邓寿回来刚好是帮着送苏德安出去。
玉晴一见他回来，便是一顿痛骂，“你个爱偷奸耍滑的，正经遇上事没你，无事吃喝就有你了。说，你去哪儿了！”
邓寿往日里爱偷懒惯了，没被说过，这日，被逮着说了一通。自个儿明白是错了，更多的是，是不明白，怎就出事在今日？
“奴才糊涂。主子喜怒，可别气坏了身子。”
玉晴更是怒道：“你还紧着主子，便知晓这会儿是主子至关重要的时候。四处玩耍，不来当差。长宁宫养着你个白吃饭的闲人作甚？”
一言一句皆说得邓寿说不出来话来！旁的宫人心头不禁念叨，素日里留有的印象真是算不得，要到事情来了，看反应才作数。
邓寿不是偷懒被捉，哪能知晓文静的玉晴姑娘，还能有一张利嘴？
邓寿颤颤巍巍，道：“奴才……奴才懒散惯了，求主子责罚，邓寿求主子了！”
磕头磕得响声雷动，佟昭燕仍是不能他惯他把头磕坏了，道：“你起来回话，别磕了。”
邓寿这才把头抬起来看佟昭燕，额头便是几下功夫，红肿一片，带着血印。
“你看你是何苦？真不愿伺候我，我明日命李嬷嬷领着你去内务府，重新分配，寻了别家做主子。好好伺候。别又懒散，被人逮着，好生打你一顿，白受些皮肉之苦。”
玉晴是一脸怒容，邓寿望着屁都不敢放一个。
邓寿亦是知晓，佟昭燕越是平静，说话越是要在意。她从未有生气动怒之时，这会儿怕是心头不好过了。
“奴才对主子忠心耿耿，愿意伺候主子，愿意的！极愿意的！”
玉晴和佟昭燕一声笑出来，玉晴道：“你倒是极愿意，没人见着你来当差啊。”
“奴才蠢笨，望主子饶我这一次，下次不再犯，不对，没下次了。”
“你自个儿说的，下不为例。这回便忍了你。”佟昭燕念在他靠着自个儿的日子不算少了，素来没闯过什么祸，又是个机灵的。便算了一回。
“起来吧。”
佟昭燕拉着玉晴衣袖道：“你倒是个会说的，瞧把人吓得。”
“就是！姑娘家家，凶得跟母老虎似的……”邓寿一边起来，一边嘟囔，玉晴一个眼神瞪过去，“你当心点你的皮！”
“是是是，您牙一咬非得令我破皮离筋了不可！”虽是说，邓寿也往一边躲，生怕玉晴下一秒扑过来，真把他怎么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