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北京的寒风萧萧,卷起落叶千层,时不时零落飘雪,使树枝上银光一片。姜语歌刚从医院出来,又立马裹紧了身上御寒的衣物。她回到出租屋,躲进棉被里补了一个早觉。下午后,她带着培训资料去公司上课。
下午四点,培训学生们还在上课,在开满暖气的室内,空气不流通,暖意上头,很容易使人困乏。姜语歌打哈欠撑眼皮地做笔记,为了提升自己的专业能力,她这段时间可是下足了苦功夫,进医院吊针了还想着设计作业没完成。
过了十分钟,课间休息,姜语歌趴在桌子上揉眼睛。这时,有一群人穿着正经的西装从会议教室的走廊经过。
姜语歌侧头从窗户上望出去,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棱角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尖下薄唇微动,似在和周围的人讨论着什么,眼神依旧明亮,冷漠,像是一面不会动情的镜子,明亮清澈得能照见自己,却照不出心中所想。
她心跳似乎有一瞬间骤停。随即,她赶紧低下头,装作没有看见。窗外的邵霖华似乎心有灵犀,往她的方向望过来,见她在低头思索着什么,他轻抿薄唇,对旁边的人说,“叫我公司的人过来找我。”
走在楼道上的姜语歌十分纳闷,怎么来北京培训了还是逃不过要见到某个目中无人的总裁?
培训公司的休息室内,邵霖华在和助理谈论公事,一见姜语歌进来,他便挥了挥手,示意助理可以离开了。
四四方方的休息室内,只剩下她和邵霖华俩人,暖气压抑在四方墙壁中,暖得反而让她有些不自在。于是,她先发制人:“不知道邵总来这找我做什么?”
坐在沙发上不慌不忙的邵霖华,眼底竟闪过一丝慌乱,他故作淡定地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口:“不是特意来找你的。”
听见这话的姜语歌一脸满不在乎地翻白了眼皮:“我没自恋到觉得你会特意来找我。”
他脸色一僵,几秒后,脸色迅速恢复常态的高冷:“我是谈生意后顺道来看培训的环境和条件,好商讨下一批来培训的合同。”
“有什么事就直说,别浪费时间。”她继续没好脸色地和他抬杠。
邵霖华不悦地皱起眉头,不敢抬眼她的眼睛里好像藏有伤心的情绪,被隐藏在一片漆黑的瞳孔之中,如同被雾色茫茫遮掩般:“听说你病了?”
姜语歌沉默不语,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宁愿望着四方白花花的墙壁,也不愿望着他冷峻动人的面容。
“如果你不习惯北京的生活,可以申请提前回去。”
“不用了。”她翘起二郎腿,很嚣张地问他,“你还有别的事吗?”
“有。”
“什么事?”
邵霖华神色坦然地问:“老板难得来看一次员工,难道员工不打算请老板吃一顿饭?”
之后,一向高冷傲慢的邵总裁居然屈尊跟她回出租房一起吃泡面。姜语歌站在电磁炉前搅拌着泡面汤锅百思不得其解,邵霖华这又是唱的哪出?
厨房里渐渐飘出红烧泡面味的香气,香气扑鼻,汤锅里的泡面随着香料扑哧翻滚,卖相诱人。
邵霖华靠在厨房门前看她煮泡面,眼神如灯火般忽闪忽灭,神情似乎哭笑不得,但又一本正经:“你每天就吃这个?”
“是啊,大老板是瞧不上员工的伙食?”姜语歌搅拌着煮沸的汤水,打了鸡蛋放进去,然后不以为意地说,“泡面不仅好吃,还很省时。”
邵霖华走进来十分霸气地按掉电磁炉开关:“你跟我来。”
一跟他走,便走出了出租房。北京的冬夜凉风习习,冷得她在街道上直打哆嗦。姜语歌心想她怎么那么怂,怎么他说什么就跟着做什么。为了挽回面子,她很不耐烦地问:“要去哪啊,你不想吃泡面,我还想吃呢。”
“去火锅店。”邵霖华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看似毫无波澜,如寂静海面,可深海之下的暗流涌动,就像他此刻起起伏伏的心跳。
“我可没钱请你。”
“不指望一个只吃泡面的员工请客。”邵霖华嘲笑道,眼底若有若无的温暖被他冷峻的眉目所掩盖,“本老板有的是钱请你。”
姜语歌冷哼一声:“当初不知道是谁求自己帮助才能有钱渡过公司难关呢。”
于是,邵霖华停下脚步,身后的姜语歌差点没刹住脚撞上他。他神色端正地看着她:“认清现实,邵太太,当初谁求你了?”
这声邵太太叫得她骨头一软,恨不得拿把棍子往他头上敲:“什么邵太太?我和你明明清清白白,怎么被你说得好像我和你真有什么夫妻关系一样。”
“跟你开个玩笑你都当真了?”邵霖华冷笑一声,“再说结婚证上白字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必要时候喊你一声邵太太让你清醒清醒也是合情合理。”
火锅店内装设奢华高雅,金灿灿的灯光下满满一桌新鲜食材的火锅宴,烧好的底料在冒着香腾腾的雾气。
邵林华出手果然阔绰,自觉自己占了大便宜的姜语歌顾不上矫情,直接甩开袖子大胆吃,将食材纷纷丢入翻滚的特制底料中,完全无视对面还有个冷若冰霜的老板。
邵霖华神情自若地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忙忙碌碌,吃得不亦乐乎,隔着火锅雾气氤氲,他的眼底一阵潮湿,如水面寒冰那层坚固的外壳渐渐被融化般,隐约浮现出心满意足的浅笑。随即,他也动手夹肉下筷。
这时,他瞧见姜语歌伸出的手腕上带有一串深褐色的佛珠,款式男式,不像她之前戴有的物件。
“怎么突然戴上了佛珠?”
姜语歌条件反射地收回手,用另一只手挡住佛珠,明明眼底闪过一阵慌乱,神色却坦然自若:“一个朋友送的,前几天生病,他来看我。”
邵霖华低垂着眼,专心摆弄火锅肉料,不悦的情绪藏在沉稳的嗓音中,语气随意地问:“是上次我在餐厅见到的那个男生?”
“哪个?”姜语歌明知故问。
邵霖华闷哼一声,不再接话,神色冷漠地将牛肉片放进薄唇里细咀慢嚼。
她低下头来摸了摸圆润的佛珠,想到是易祈风因得知她生病,请假买最早的飞机千里迢迢来看她。陪她在医院打完针,又匆匆地坐飞机赶回去。
在满是消毒水味充斥的医院内,姜语歌虚弱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易祈风将手背放在她的额头上,寒冷的阴天,视线一片苍茫,头昏脑胀的她见易祈风放心地冲她笑了笑:“还好,只是发烧,没有别的症状。”
“别担心,你没事。只是你之前患过癌症,身体比较虚弱,所以水土不服的症状在你身上表现得比较明显。”易祈风一边看她吊针,一边宽慰她。
姜语歌面色惨白地冲他感激一笑。打了吊针,她挨着椅子睡着了。易祈风趁她睡着出去买了份白粥,醒来的时候,他笑容暖暖的,如北京冬日的暖阳,不足以遮盖寒冷,却暖到人心里:“睡了一早上,你也应该饿了。”
手脚不便的姜语歌在他的温柔强攻下,只得乖乖听他的话,让他一口一口地喂热粥。粥凉了,她也不好意思再麻烦易祈风喂她,她主动拿另一只手端碗,大口大口地沿着碗边喝下去。
喝完粥后她放下碗,看见自己手腕上忽然凭空多出了一条佛珠。她刚想问,易祈风就对她微微一笑:“这是我经常戴的,据说能保平安,就当送给你了。”
“我怎么好意思收下。”她挣扎着想脱下,“这是你用来保平安的。”
“我还有不止一条。”易祈风按下她挣扎的手,善解人意地冲她一笑。
姜语歌默默摸着那质感舒服的佛珠心想回去前一定要给他带份北京的特产,不然不知道怎么该报答他……
砰地一声,邵霖华用筷子敲了敲火锅边,姜语歌总算回过神来,她尴尬地吃了口盘子上的嫩肉,听见邵霖华嗓音低沉平稳地说:“肉凉了。”
他从热腾腾的火锅里夹出一片新煮的嫩牛肉,旁若无人地放进她的盘子里:“这个还热着。”
姜语歌被他弄得无言以对,想笑又笑不出来,觉得邵霖华有时候就像个不得章法的小朋友,言行举止都是让人琢磨不透。
“哎,干嘛突然对我那么好。”
“你想多了。”他又从火锅里夹出一片冒着热气的嫩牛肉,态度高冷地说,“只是顺手帮你夹的。”
“傲娇。”
“你说什么?”
“我说你,好傲娇啊!”她激动地摔下筷子,“想对别人好就直说啊,老这么奇奇怪怪是想怎样啊?”
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直接暴露真相的邵总裁瞬间就噎住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但神情还是要保持镇定,吃火锅的动作还是要保持优雅。
一顿火锅下来,在空虚的胃得到满足后,原本对邵霖华处于态度敌对的姜语歌,看在他主动请客的份上,瞬间就把之前对他的不愉快情绪消解了。
因为火锅上喝了点小酒,使她大大咧咧地走在街上左右摇晃,一旁的邵霖华看着她一会想笑,一会又忍住不笑地装高冷。
“你得感谢老天,让你遇到一个像我这么好的人。”心情一好就忍不住膨胀的姜语歌开始了‘戏精的诞生’,她认真地看着邵霖华,用非常真诚的目光,“谁会像我一样,白白跟你签一年的婚约。有钱又怎样,但是你看,我什么也不会,我又不会做饭,又不会照顾自己,我要钱来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为了帮你,我才答应和你签的。你说,你上哪去找像我这么好的人?”
“你可以用钱聘请一个私人厨师教你做饭。”邵霖华忍着笑意,故作淡定地说。
“哎,我怎么没想到。”姜语歌眼睛飞快的眨了眨,“等我培训回去,你得负责帮我请个厨师,还有房子的事,我不会看,找你熟悉的房地产帮我买个豪华点的单身公寓呗。”
邵霖华听后,没有马上答复她。
“怎么,你这是要耍赖?”姜语歌继续演,故作十分生气的样子跺了跺脚,威胁他道,“之前合约上写得清清楚楚,我做你的邵太太,你该给我的彩礼一分不少,要是反悔,就去签离婚协议啊。”
“一年都没到,你就这么急着离婚?”邵霖华眼眸一狠,一步向前,眼中笑意全无,只剩一片寒冰刺骨,他冷冷地看着她,冷到令人不寒而颤,语气比之前严厉冷冽,“若是要离婚,也得我同意。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签不了离婚协议。”
姜语歌看着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面对着他的气势瞬间就弱下来。唉,早知道就不演那么过了,她赶紧识相地示弱:“不就是一年嘛,我们就照着合约上的来,我不反悔,不反悔,呵呵。”
邵霖华的神色恢复了平静,他撇过头,不再盯着她。
“那我吃和房子的事——”
“住我家,我当你厨师,教你做饭。”
“拒绝!”
“为什么?”
“我想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住别人家和住出租屋没有什么差别,住你家那么憋屈,我宁愿住出租屋。”姜语歌直白地告诉他客观事实。
“嗯。”邵霖华认同了她的话,但也义正言辞地告诉她,“之前合约上写的很清楚,离婚时,三百万才能全部交给你。”
他忽然话锋一转:“但买房这件事,我可以先答应你。条件是你必须要在我家住满一年。”
邵霖华不愧是生意人,讨价还价起来颇有条理,只是这个合约怎么看,都像是在便宜了她。于是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她才不会不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