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婳觉得自己的状况不太妙。
她的后背能碰触到骆千军的胸膛,心跳透过肌肉与骨骼,一下一下鼓动着,震得她有些心慌,可她不能动,她的手还被握着,顺着他的力道一笔一划写着自己的名字。
陶婳已经没心思去鉴赏这字写得如何,她脑海中最清晰的想法,是骆千军的心跳有点快。
她自己的心跳亦然。
好不容易挨到陶婳二字写完,她以为自己终于能重获自由了,不料骆千军握着她的手往旁边一挪,继续开始写字。
骆,九,疑。
三个字,整整齐齐排列在陶婳二字后面。
陶婳目光一凝。
是了,骆九疑!昨天小桑在姻缘簿上快速写出的名字,就是骆九疑!
可这不是骆千军在天庭的名字吗!他现在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他其实保留着在天庭的记忆?
那样的话……他会不会也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如果真的是这样……
“这是谁的名字啊?”
陶婳决定试探一下,她侧过头摆出一脸完美系数高达百分百的好奇表情,冲着骆千军问,“倒是挺好听的。”
“这是我的字。”
骆千军凝视着纸上那五个字说道,“教导我书法的老师帮我起得,他还亲手给我刻了私印,只不过一直没机会用,白费了他老人家一番苦心。”
原来如此!
陶婳心底大大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保留着记忆就好,不然岂不是早早就能看透她跟妙贞的各种手段。
转念一想,陶婳又笑自个儿杞人忧天,真要是保留着做修士时的记忆,又怎么可能任凭自己混到这般地步,还要靠着姻缘签来求姻缘。
“九疑这个字有什么含义吗?”
陶婳侧过头来看着骆千军的侧脸问道。
“师父居所的窗外,有一株绿萼梅。”
在陶婳凝视着他的同时,骆千军也回以相同的目光,浅茶色的眸子定定锁着眼前那双潋滟着三月春光的眼睛,仿佛里面蕴含着世间最美的风景,“九疑,是绿萼梅的别称。”
梅乎梅乎本清绝,花如白玉枝如铁。
矫矫胡为心亦随,不念从前傲霜雪。
当年他剑意初成,被师尊称赞有梅中君子的风骨,便干脆取绿萼梅九疑仙人的别号给他当了字。
他一直觉得,他跟九这个字是有缘分的,在家中,连着叔伯家孩子一起排下来,他排行刚好第九,出生时天时不好,老人说贱名好养活,就没给起大名,天天九娃九娃的叫着。
后来上了山,在那棵树下练剑,练到第九天,他遇到了陶婳。
再之后,他有了新的字,九疑二字不仅代表了师尊对他的肯定,更是他正式开启崭新人生的证明。
“绿萼梅……”
陶婳沉默了一下。
说巧也巧,她认识的精怪散仙里,还真有个绿萼梅。
虽然是绿萼梅成仙,但是最讨厌素净颜色,天天抹着烈焰红唇,穿着洒金红氅,戴着金顶宝冠在天庭游荡。
而这位绿萼梅仙人,还是个男性……
唔……
陶婳在脑海中将骆千军的脸与那位九疑重叠了一下,把自己吓了一哆嗦。
忒可怕。
“挺好的。”
不能说实话更不能笑场的陶婳死命压着嘴角对骆千军说。
“我给你画幅像吧。”
骆千军看着眼含笑意的陶婳,眼底闪过一抹怀恋。
他曾经是不擅丹青的,但在失去她的那千万个无法入眠的夜里,只有一遍遍用笔墨描摹出她灿若晨星的眸、醉如春风的笑,才能稍稍慰藉他心中翻涌的悔恨与寂寥。
“你还会画画?”
陶婳十分吃惊,“不不,我该直接问,骆大哥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会做饭,懂医术,会书法,现在竟然还会画画!
恕她直言,单看这些才艺,根本想象不出骆千军是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只是学了几日。”
骆千军笑了,“画得不好。”
这倒不是他谦虚,实际上,他唯一会画的,只有陶婳而已。
除了陶婳,他连根草都不会画。
“那需要我摆什么动作吗?”
反正现在药店里没人来,陶婳走到柜台外面转了几圈,试验着摆出几个动作,“总感觉有点别扭。”
“不用做动作。”
骆千军给她递了个凳子出去,“坐凳子上就行。”
“哦。”
陶婳接过凳子放下,坐好,而后便一动不动等着骆千军画。
骆千军看了陶婳许久,看她的眉眼,看她红菱般的唇,看她唇边的梨涡,看她吹弹可破的肌肤。
梦中曾见故人来。
提笔落墨,每一道笔触,都是描画过千万遍的熟悉,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犹疑,一气呵成。
不到半小时,骆千军放下了毛笔,先自个儿端详了一会儿,而后略略点头。
“画完啦?”
陶婳好奇地不行,可骆千军没说能动了她又不敢动,只能直着脖子问。
“嗯。”
骆千军端起笔墨砚台,“来看。”
陶婳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凑过去看画像。
“哇!”
画中人侧身坐在那儿,眸光柔柔,巧笑嫣然,指间拈着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若不是通篇黑白未曾着色,当真就像照片一般,将陶婳画得惟妙惟肖,连那活泼里带三分娇憨的神态都一丝不漏。
“你这还叫画得不好。”
陶婳回头冲在洗手间里涮笔洗砚的骆千军喊,“那你要画得好得成什么样啊。”
“我只会画人像。”
骆千军拿着洗干净的毛笔砚台走出来,将它们晾在一旁,“想出去玩吗?”
“这画像能给我吗?我想拿回去挂起来。”
陶婳还在美滋滋欣赏自己的画像呢,说到后面才反应过来刚才骆千军问了什么。
“诶?出去玩?今天不开店了吗?”
“人总要懂得劳逸结合。”
骆千军扬起嘴角,“把一些应急药物放窗口那个活动板后面,有需要的自取,等开门后他们会把钱补回来的。”
“我对你上一句话表示高度肯定。”
陶婳抚掌,“你要是早有这个觉悟,没事儿就出去转转,说不定早就不是单身了。”
早这样多好,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骆千军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活了这么多年依旧笨嘴拙舌的他实在不知该怎么接这句话,索性干脆转移话题,“你有想去玩的地方吗?”
“唔,我想想啊……”
陶婳果然被带跑偏,开始认真思考自己要去哪里玩。
等等……
骆千军一个单身男人,约她这个单身女人出去玩?这岂不就是传说中的约会?
要抓住这个机会啊陶小花!
陶婳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定要挑一个特别浪漫特别适合表白的约会地点,然后再气氛最佳的时候趁机表白一波,把骆千军拿下!任务搞定!万事大吉!皆大欢喜!
然后她绞尽脑汁想了十五分钟,悲哀的发现自己脑海里一片空白。
夭寿了,她一棵自发芽起单身至今的树,哪里晓得人类约会要去什么地方嘛……
“那个,骆大哥……你稍等一下好吗?”
陶婳决定求助外援。
“没事,你慢慢想。”
骆千军十分的善解人意,“我先去收拾往外放的应急药。”
陶婳转身跑回楼上,飞速拨打起妙贞的电话。
“喂。”
妙贞接起电话,“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妙妙!”
陶婳言语间带着压制不住的兴奋,“我要去约会啦!”
“哦。”
妙贞反应冷淡,“所以呢?需要我帮你摇旗呐喊?”
“不是啦,我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推荐的约会地点啊。”
陶婳捧着电话在房间里转圈圈,“骆千军他问我想去哪里玩,我想破头都想不出,只能来求助你了。”
“抱歉哦。”
妙贞在那头呵呵笑,“我平常约会出入的地方都是人均消费五万以上的,你家骆千军大概玩不起。”
陶婳:……
“你就不能想个便宜点的地方?”
有钱了不起哦。
“想到是能想吧。”
妙贞打了个呵欠,“但是一想到我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马上要被猪拱了,心就好累。”
“好啦我的老父亲。”
陶婳哭笑不得,“我这不也是为了完成任务嘛,再说了,昨天我的名字突然上了姻缘簿,成了小桑手里的任务,我一个人完不成,就要牵连着小桑也跟我一起当苦力,我不得加把劲儿啊。”
“你名字上了姻缘簿?”
妙贞声音似乎愣了下,但很快恢复正常,“那行吧,我勉为其难帮你想想,以骆千军的经济水平,你们等会儿就去看场电影吃顿饭得了。”
“看电影,吃饭。”
陶婳赶紧掏出小本本,“去哪儿看电影,到哪里吃饭啊?”
“你吃饭是干张着嘴等人喂嘴里吗?”
妙贞无语叹气,“等着……”
说完掐了个唤灵诀,召唤出了当地土地庙主人。
“来,把本地人均消费二百以下的餐厅,跟收费最低的3D影院地址说出来。”
妙贞把电话递到土地仙跟前儿。
土地老儿算是本地万事通,连个停顿都不带的一口气儿说了几十个地方,连带详细地址都一起奉上。
“够了吧?”
趁土地老儿喘口气儿的功夫,妙贞拿回电话问。
“够了够了,谢谢你啦妙妙。”
陶婳飞速记下全部地址,挂了电话开始专心挑选接下来约会要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