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怀远、丁立阳、李思源三人是从小长大的狐朋狗友,今天都是代表自己家来的,于是三人都先像模像样地跟许昭然客套了几句,接着便跟着沈霞去见许陌。
三人多多少少知道今天宴会的意图,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别扭,但顾忌自己家里父母的威压便约好一起乖乖来了。
他们对许陌很有兴趣,但不是男人对女人的兴趣,而是因为许陌和他们不一样。许陌是一个富二代圈子里的传说。据说她高中三年给人当英语家教赚生活费,没花过家里一分钱,她高考考完的那个假期用自己高中三年当家教赚的钱做了代购,赚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十万,她大学念了和家里从事行业毫无关系的土木工程,她大学毕业自己创建工作室,利用所有的人脉招揽人才和生意,一年内便赚足千万。
“独立”,这两个字是有些人一生的追求。在廖怀远、丁立阳、李思源三人所在的富二代圈子里,很少有人能真正跳出自家势力围成的圈子,也很少有人有勇气跳出圈子。所以在三人心目中,许陌已然有了层不同寻常的光辉。他们都觉得许陌应该是一个有凌厉气势的职业女性,直到来到许陌本尊面前。
诶,这脸?
诶,这身材?
诶,这气质?
话说挽着别人的手是怎么回事,那只手应该挽着我啊!
廖怀远、丁立阳、李思源三人交换了个“别跟哥们儿抢”眼神,又交换了一个“先把那个男人怼下去”眼神,最后交换了一个“自由竞争谁赢谁上”眼神,终于达成共识。
许陌眼光流转,心中默默地冷笑,呵呵,那眼神当我是个啥,商品?筹码?
“皓月啊,来见见人,这个是……”沈霞温柔地说道。
“你别说了,浪费口水,”许陌脸上浮起了最常有的讥诮笑意,看起来十分不羁,“这些人我小的时候比你熟,他们仨谁打得过我许皓?”
廖怀远、丁立阳、李思源三人俱是一惊。许皓?那不是那个小时候的那个孩子王吗,他是个女的,他就是许陌。
见三人神情诡异,许陌笑容更坏了。
“我改个名字你们就不记得我了,不过我也不记得你们了。这个是我男朋友,他打架能打过我。”许陌露出一丝温柔,甚至还有一点娇羞?廖怀远不禁一身鸡皮疙瘩,毕竟小的时候那个叫许皓的混世魔王给他的阴影实在是很大,一想起那些破事,他便有种中二的羞耻感。
沈霞讪讪地笑道:“皓月,那好好招待你的小伙伴,我去招待他人了。”
“嗯,我会给许家面子,”许陌是警告的语气,“但不是给你们这对狗男女,这已经有三个了,我可不喜欢后宫。”
沈霞转身过去的背影微微停滞了一下,便挪步子走了。
廖怀远三人也是在家族里长大的,也见过一些龃龉腌臜之事,但他们还从没见过像许陌这样不顾及情面,直接摆在台面上说的。
廖怀远见沈霞怯懦的背影,捅了捅旁边的丁立阳:“女人的战争真可怕。”丁立阳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李思源是这三个里面最轻浮的,见到漂亮妹子撩惯了。许陌模样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好看,他眼神带了几丝欲望。
“许陌小姐,消消气,”说着,李思源伸手去抓许陌的手,“生气作什么,不过大美女真的是,生气也这么好看。”
许陌怒火烧了起来,她躲过李思源看起来黏糊糊的手,打算抽出另一只一直挽着瞿明手臂的手,教训一下眼前这个不顾自己家面子的男人。
“真是恶心至极,”许陌的手臂被身旁的男人紧紧挽住了,瞿明把李思源伸过来的手拍掉,厉声呵斥,“连自己家家族的脸面都不顾及,下次李先生见到许伯父怕是要先道歉了。”
“啧,”李思源不满地抬起头,对上瞿明和自家父亲一模一样的冰块脸,自己回过神来,却拉不下了脸来道歉,“你是哪里来的,多管闲事,有病吧。”
“哈哈”一声,许陌笑了,脸蛋愈发明艳动人。
瞿明见许陌笑了,心中有了底气,他本来也不是个怕事的,现在他多了不少战斗热情。
“我从北京来的,如你所见,本人身心健全。我叫瞿明,是阿陌的未婚夫。”
“请你们不要骚扰她,否则明天会有律师函寄到。”
“我是她的未婚夫,未来是夫妻关系,我有义务帮她处理一些小事,所以这不算多管闲事。”
“最后,奉劝李小公子一句,爱情不是能随随便便想给就给的东西,至少还得对方想要才给得出去。”
之间瞿明冷着一张脸,眉头紧蹙,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话,显然是动了怒。他身材本就高大再加上暗色条纹西装,衬得格外庄重严肃,气场强大。廖怀远觉得这个人惹不起,赶紧让丁立阳拉住李思源,“瞿先生很高兴能认识你,我们去那边跟其他叔叔阿姨打招呼,你们小两口享受两人时间吧,不打扰了。”
许陌听着瞿明这一句又一句的话语,心里感觉很踏实,说不出来的踏实。
“你刚才说得像真的似的,演技真好。”许陌由衷赞叹,忽然渴望着这些都是真的,不是交易。
“小case,我跟着我妈看过很多这样的电视剧,”瞿明抿了一口手中的橙汁,“你真的不跟你爸谈谈吗?”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许小姐,今天怎么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你管我啊,”许陌嗔道,“你跟我去个地方,我带你去见我妈。”
“好,我跟着你。”
许陌和瞿明两人坐在跟酒店借的加长宾利里面,许陌沉默地开着车,黑色的宾利在车流里穿行,天空阴沉,不一会儿便飘起了细密的雨丝。雨丝一滴滴打在车窗上,增添了车内阴郁的氛围。
车开了约莫一个小时,两人相对无话。
“你……就不问问我们要去哪里吗?”许陌先开口了。
“你说过,带我去见你妈,应该是去墓地吧。”
“你还真是聪明到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过奖。”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
“这是一个老套的豪门故事。二十八年前,许家在投资股市成功,家业蒸蒸日上,急需新的合作机会。公孙家是当时的房地产大亨,家业发展遇到了瓶颈,也需要注入新的活力。正在这时,许家的独子与公孙家独女联姻,暗合了两家利益,这桩婚姻也被商场传为佳话。双方结婚三年后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为“许皓月”,当时老人迷信女孩子叫男孩子的名字好养活,所以平常就叫这个女儿“许皓”。夫妻恩爱非凡,还经常结伴去一个沈姓女子所开的书店。直到十年前,当时公孙家的独女生病死了,留下她那个快要中考的女儿……”
许陌的声音平板中有些哽咽,平静地叙述着,像是在说一部电视剧梗概。往事如风,有美好有痛苦有迷茫,历历在目,像是电影一般。
“女儿为了中考住校,很少去看望自己的母亲。而父亲也配合着母亲隐瞒病情,所以等到女儿终于拿到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只能看见自己母亲的墓碑了。”
“女儿因为愧疚,高中之后回家次数更少了。上高中之后女儿第一次回家,就是因为父亲决定再婚,而对象居然是之前父母亲一直去的那家书店的老板。”
许陌的声音愈发颤抖,她没有流泪,但在瞿明听来她像是在嚎啕大哭。瞿明一只手轻拍许陌的背,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宽慰她。
许陌继续说着,“那之后女儿便不想再回家,她很讨厌自己,忽略亲情的粗心大意的自己,也很讨厌父亲,那个在病床前能长时间守候着却不到半年就背叛感情的凉薄男人。于是女儿选择舍弃了自己原来的名字。她自己赚生活费、学费,住进了条件她其实无比嫌弃的十二人宿舍,然后她顺利地越考越远,离家越来越远,大学选了自己家里生意风马牛不相及的专业。然后她从此只靠自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头没尾。你说,是不是很可悲?”
“不,你不要觉得自己可悲。你很好,你很勇敢,你能够为了提醒自己,舍弃母亲给你的名字,你能面对这一切,能不计前嫌地回来给你父亲祝寿,说明你仍然把许家当成自己的责任。你是个明白人,只是有点别扭,恰好我多管了闲事,但我很荣幸能到听你说这些,希望你现在能比之前舒服一些。”瞿明盯着许陌线条分明的侧脸,这个女人实在是美得过分。
“我很羡慕你,你的家很幸福。”许陌语气很真诚。
“我希望你以后的家也能成为那样。所以,你要去跟你的父亲谈谈吗,作为儿女,这一步需要我们踏出。”
“我知道了,我会的。”
守墓人拿着手电筒,正准备去巡夜,便看见一辆黑色的豪车如鬼魅般滑入墓园的铁门。都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来这种晦气的地方?守墓人感到很奇怪,他打着伞手电筒照着亮,隐隐约约看见车边站着一对男女。
“师傅,麻烦带我们去一下许家的那一块地方。”是一个有些冷冽的女声,声音的主人和他的同伴慢慢靠近。守墓人恪尽职守,用电筒为他们照着亮。
来人的目的很明确,要探望的是许家夫人的墓。
“师傅,谢谢您,我们会在这里待一会儿走,现在是十点,我们十一点前走,还请您给我们留个门。”
守墓人借着光,看清了这对男女的脸,“这不是许小姐吗,我把钥匙给您好了,您走的时候给我锁上就可以。”然后守墓人就识相地走了。
许陌确认守墓人离开后,直直地跪下来,跪得太干脆利落,以至于瞿明都来不及扶她。
“母亲……”
在瞿明想象中,来看母亲的许陌应当是能哭一哭,至少能对着自己的母亲说说话。但许陌只是默然,用手反复摩挲碑上“公孙荣”这三个字,似乎这样做就能把心中的思念传达给长眠于地下的人。她转头,看出瞿明的疑惑和担忧。
“我总不能打搅我母亲吧。”她嘴角咧开一个近乎没有的微笑。
她安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背靠着墓碑,给许昭然打了个电话。
“爸……我们谈谈吧,看在你很久以前对我妈不错的份上。”
瞿明走远了几步,保证能看见许陌以确保她的安全,并且听不到电话内容,能保证许陌的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