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市的纬度位置和B市相近，但是气候却完全不同，八月份天气已经有些凉爽了。早晨气温偏低，有点冷，梁淼庆幸自己高中地理知识没丢，带了秋季的衣服。
合作方派了车来接迅联谈判团的四人，出了酒店门到停车场有一段距离，梁淼亦步亦趋地跟在黎清身后，拢了拢身上米色的薄风衣，后悔自己没把攻略再做足些，今年N市秋天明显有点冷啊。忽然她前面的黎清站住了，走路不专心的梁淼差点撞到他身上，然后她呆住了，因为黎清把自己脖子上的米色格子围巾轻轻地挽在了她的脖子上。
“还冷吗，要不要上去拿件外套？”
“不用了。”梁淼像个贪暖的小孩，依恋地往围巾里埋了埋头，沉溺在余温中，话说黎清没有回头，怎么知道她冷的？
“有一种冷，叫作我觉得你冷。”黎清温和的眼睛仿佛看透了梁淼的疑问，开玩笑似地回应了。
邱琳表示，这是个笑话吗？比秋风还冷哦……
进了谈判方公司的会议室，室内开了中央空调，温暖如春。
梁淼把外套和围巾挂在衣架上，黎清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梁淼顺手地把他的衣服挂好。
黎清一行人与谈判方相对而坐，中国人、A国人和G国人互相用英语寒暄着。
“Mr。 Li， so happy to see you。 This must be your new interpreter。 She is so beautiful！”黑发蓝眼的A国人亲昵地拍了拍黎清的肩，转头对梁淼露出开朗的笑，“I am John。 Nice to see you， Amber。 Eliza is my secretary。 You must have seen her。”
“Nice to meet you， John。”梁淼起身跟John握了手。
谈判方贴心地给翻译准备了椅子，梁淼坐在黎清左后方。寒暄过后，她集中精神，为接下来高强度的工作做准备。
会议开始后，双方都直接切入主题，谈判三方人都语速飞快，言辞犀利，每个人都把英语飙到飞起。
不算之前“heaven bar”的那一次，这是梁淼第一次听见黎清说英语。她又开始怀疑对方找英语翻译的初衷。除了一些专业性的学术词汇，梁淼好像也帮不上什么。
梁淼觉得自己像是在练习英语听力和速记，而不是在做翻译。梁淼听着三方人争来争去。
“之前已经定好了的这款软件由迅联负责开发和亚洲地区的运营，A国方和G国方分别负责在美洲和欧洲的运营。”这是瞿明的声音，冷冰冰的，梁淼在这句话旁边标了“QM”。
“A国方给出了35％的投资，还要负责美洲如此大的市场运营，所以分成A国方也应该有35％。”是那个大个子John的声音。明明只负责运营，还要拿这么高的分成，贪得无厌。梁淼皱了皱眉。
果然G国方的代表立刻厉声说道：“A国方只负责美洲区域的运营，要拿比三分之一多的分成，那我们公司有资格那这么多。”
“你们胃口未必太大了，这款软件的核心现在在我们公司手上，分蛋糕也应该先给我们。我们也不贪多，50％的分成就够了。”黎清的声音铿锵有力，会议室安静了一瞬间就又吵闹起来。
“Mr。 Li， 这样不合理吧，你们投资也只占了35％啊。”John不满地说道。
“John，你是不是没有考虑到亚洲市场的潜力，尤其是中国市场，”黎清慢条斯理地说，“我想到时候大部分的收益，应该都来自那里。”
这回轮到John皱眉头了。G国方的代表很明显表情有所松动，黎清注意到了这一点，给梁淼使了个眼色。
梁淼会意，清了清嗓子用德语说道：“根据之前的调研情况，欧洲市场对于这方面软件的需求显然不如亚洲市场，所以我很理解G国方在运营方面的顾虑。”
她的声音一出，会议室再次安静了几秒。
“Amber， 你这是在干什么？”John一副吃惊的样子，他可没有想到黎清会来这么一出戏。John眼看着梁淼用德语一句一句把迅联的意思转达给了G国方代表，对方露出了明显的喜色。John忽然想到中国有句古话叫作“无奸不商，无商不奸”。
G国方代表和黎清很快达成了共识，接着梁淼才用英语不紧不慢地把意思传达给了A国方代表。
“迅联将会追加投资，G国方将减小投资。迅联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所以我们希望能拿到50％的分成。”瞿明用毫无情绪的声音说道。
John当然厉声拒绝了：“你们这样是有预谋的，没有诚信。”
“没关系，还有十五天，我们可以好好磨合，不过谁让你不准备一个翻译呢，”黎清语不惊人死不休，“对了，迅联来N市还有几家公司要看，他们都有合作意愿，虽然我很不愿意得罪老朋友，但是如果老朋友太得寸进尺是会惹怒我的。”
这些话作为结尾，气势汹汹。
梁淼心中感叹，黎清果然还是个霸道总裁。不过她更佩服的是当时黎清选择让她插话的果断，时机也掐得准，黎清很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意料到会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出了John的公司大门，敬业的Eliza还跟着他们，开车送四个人回酒店。Eliza也参加了刚才的会议，职业精神让她仍然面带着公式化的笑容，眼神中结起了无法融化的坚冰。
迅联的四人都是职场老油条，脸皮够厚，无视了Eliza快要维持不下去的笑容。
甚至在回酒店的路上，四人还用中文聊了起来。
最开始打开话匣子的是邱琳，她问黎清：“黎大总裁，您今天真是绝了，您是怎么想到这么个损招？”
“损吗？兵不厌诈，”黎清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我们要不干这事儿，这单生意肯定得亏，迅联出人出力，当然也要拿到相应的收获。”
“不过这么僵持到最后，那个John只能把合同签了，毕竟有两方都同意了。那个G国人感觉对目前的分成也还算满意。John的确太贪了，居然想拿35％分成。”梁淼托着腮说道。
不过生意场上不贪的就不是商人了，梁淼想到。
邱琳翻了翻满满的日程表说道：“黎总您也别高兴太早，这个合同敲定之后，还有四个行程，都是在纽约。黎总啊，早知道就不把时间安排这么满了，累啊。”
黎清拿过日程表来看了看，耸耸肩：“还好吧，和一开始刚创业那会儿比比，现在这个日程还缺点火候呢。”
一直沉默的瞿明说道：“那会儿和现在不能比吧。我记得后面好像有空闲时间，到时候好好玩一会儿，反正John有钱。”
“话说，我们这十几天好像吃John的、住John的，然后还要和其他公司订合同，会不会太不要脸……”梁淼问道。
邱琳和黎清都“扑哧”一声笑了。
瞿明表情也动了动，清了清嗓子说道：“他是我和黎清的同学，虽然生意场上他就是那么个人，但是作为同学还是挺靠谱的，我们在A国的行程一般他都全程包了，相对的他要是去了中国，我们也包了。”
“哦。”梁淼觉得自己算是长见识了。三人平常看起来客气要好，但谈起生意来毫不留情，哪有一点同学的样子。
果然第二天去谈判时，John也意识到谈判节奏已经不在自己手中，口气松了很多，主动退了一步。最后迅联如愿拿到了50％分成的合作合同。
接下来的十几天，梁淼变回了正常的商务翻译，跟着黎清、瞿明和邱琳，看着三个人平均三天就能敲定一个价值以亿计算的合同，效率奇高。
亲眼看着能够撼动商业帝国的三人谈了十几天生意，梁淼整个人热血沸腾，工作效率也一样极高。难怪迅联仅仅八年就能成长到如此成熟的境界，和这三个厉害的人密不可分。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也是推动迅联出差生产力强有力的一员。
尤其是一次在一般情况下要拉锯七八个小时的初次谈判，缩短到只用了三个小时的时候，
当时双方在完成了初次协商后都强撑着倦意，互相客套寒暄，心中算计着在下次谈判中怎么占上风。
握手时，对方的谈判代表特意说道：“Amber， you are a really great interpreter。”
梁淼也回以自信的微笑：“Thanks。 ”
在回酒店的车上，梁淼还在认真地整理会议记录，却被邱琳抱住了。
梁淼第一次看见邱琳如此激动，她的声音颤抖着对梁淼说道：“你真的是当之无愧的‘人形翻译器’。”
邱琳原本认为请商务翻译是不必要的，因为黎清和瞿明原本就是在A国念的大学，英语都很好。但这么几天后，她越来越理解黎清的选择，总裁当时真是有先见之明，语言的作用比想象中的要大太多。
梁淼也得以在这次出差中找到了自己作为一名翻译而不是翻译部部长的热血感。她当初之所以选择成为一个翻译就是喜欢这种看着人们在自己的帮助下，得以互相理解沟通的感觉。毕竟梁淼骨子里其实是个中二少年。
十多天来的共同工作让梁淼和黎清两人有了更深的默契，以至于到了后面几天黎清只需要在纸上写几个词，梁淼就能迅速地把他的意思传达出去，而梁淼带来的反馈也能让黎清眼睛中多几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