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宜正拉着小宁的手，轻轻地放在席子中间，那个位置，应该是婆婆心脏的位置。
“你说吧，婆婆能够听到的。”
小宁抽泣着，愣愣地任凭荀宜正摆弄着她的手，良久才止住了哭声，却仍旧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婆婆，我，我会和姐姐一起生活的，你放心吧，您先去，先去投胎吧，下辈子，我还做您的孙女，还不好？”
一句话说完，谁都没有接话，空气中很安静，就好像有一个人在空气中静静的听着。
小宁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席子，坚持着将话说完，终于还是再次哭了出来。
“婆婆，婆婆……”
一声一声地叫着，除了这一声，也说不出来别的话来了。小宁十来岁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的年纪早就已经懂了很多东西，她知道婆婆回不来了。同时她也很茫然，她不知道自己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
天色确实已经晚了，若是再耽误下去，就真的很晚了。荀宜正将小宁从地上拉起来，水生和请来的人一起将婆婆葬好。
埋葬事宜结束之后，请来的人就走了，只剩下荀宜正水生和小宁三个人，三个人在坟前烧着东西。东西并不多，都是临时买来的，比较赶时间，但是能过想到的东西都买来了，虽然不多，却也不缺什么。
哭了很久，夜晚的冷风吹在人的脸上，仿佛是刀子一样，荀宜正也不劝着，就看着小宁哭，她和水生在一旁，依偎在一起。
“你不劝劝她吗？晚上的风很冷，万一生病了就不好了。”水生将荀宜正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取暖，又看了小宁一眼。
他不仅怕小宁生病，更怕荀宜正生病。
“没事，让她哭吧，也只有今天能够让她痛痛快快尽情的哭了，过来今天，亡者已经离开，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
明明这句话是在说小宁，可是荀宜正的声音却有些深沉，不知道为什么，水生竟觉得她说的是自己。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人还是要向前看的。”水生紧了紧怀中的荀宜正，将她裹紧自己的衣服里面。
荀宜正回头看着水生笑了一下，并没说什么。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直到小宁自己站起来。
“姐姐，我们回家吧。”
一个人若是在悲伤之中，别人可以劝她节哀，但是真正能够让她从悲伤中走出来的，只有她自己。
荀宜正一笑：“好。”
谁也没有说是谁的家，但似乎也不用说了。
当天，小宁就和荀宜正回去了，她很清楚荀宜正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住的，和婆婆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她早就已经不是小孩的心思了，或者说，这个世界就没有给她可以任性的资格。
在回去之前，小宁回去收拾了一些东西，荀宜正和水生就在后面远远跟着，也不进去，就在外面等着，等着小宁收拾好了出来，三个人一起回去。
原本水生住的那间屋子又被重新收拾了出来，不过时间有些赶，并没有全部收拾干净，只收拾出来了床上，剩下的留着明天再收拾。
在上床睡觉之前，水生是准备将滚滚扔进柴房的，小宁将滚滚留了下来，荀宜正没说什么，水生也就没有管。
虽然说荀宜正和水生答应了照顾她，但毕竟是外人，有些事情，外人和亲人终究是不一样的，小宁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安慰她的存在，荀宜正能够在语言上安慰她，在情感上却不够。
滚滚倒是正好，它可以倾听小宁的诉说，却永远不会背叛她。
“你准备怎么安排小宁？”
两个人爬上床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荀宜正回家之后还准备了一点简单的吃的，刚刚才将厨房收拾干净，双手都是凉的，水生一面说话，一面握住了她的双手。
“什么怎么安排？”荀宜正躲在被窝里，只露出来半个脑袋，两只被水生捂着的手都塞在被子里。
“小宁现在才十来岁，还是个孩子，村子里的孩子也不少，你是想让她像别的孩子一样在家里帮忙，还是想要让她读书？”
小村子，识字的人并不多，水生算是难得的一个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识字，但是他是真心觉得，会识字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我记得你之前说镇上有私塾，可是小宁现在的样子，会不会不适应？”荀宜正低头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你和我都识字，就不急着让小宁去私塾了，先让她在家里读书吧，你那么多书，拿来识字还是不错的，还有你给我买的话本子，有几个故事不错，给她拿去识字也不错，等她认识的字多了一些，再让她自己决定去不去私塾吧。若是一点字都不认识，去了我怕她被人欺负。”
水生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就熄灯睡了，谁也没看到，在他们两个屋外的窗户下面，蹲着一个小小的人，小人的怀中还抱着一条狗。
向来活泼的小狗在这小人的怀中倒是老实，撅着屁股蹭着，一副舒服的模样。
“姐姐，早啊。水生哥早。”
第二天早上，荀宜正刚一打开房门，就被外面的景象吓到了。
“姐姐，快去洗漱吧，我在厨房烧了热水，水生哥，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我看到里面有些药材，我也不懂，就收在一边没有动，一会你去看一下吧。”
小宁坐着一个小凳子正在院子里砍柴，见到荀宜正和水生出来热情地打招呼，滚滚就在她的身边欢快的跑来跑去。
院子里的积雪已经清理出来一条小路，滚滚就沿着小路跑，时不时一个不注意将自己跌进雪里，然后又干脆利落地爬起来，抖抖毛继续跑。
“小宁，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昨晚是不是没睡？
好像怎么问都不对，荀宜正将嘴里的问题又咽了回去。
“好，我去煮早饭。”
“我已经煮粥了，不过现在应该还没有熟。”小宁挠了挠脑袋，有点不好意思。
还好，既然粥还没有煮熟，至少说明她不是一晚上没睡都在收拾。
荀宜正松了一口气，上前将滚滚拎起来：“没关系，我去做点点心，让你水生哥劈柴就行了，你去给滚滚擦一擦吧，这小东西一见了雪就兴奋，偏偏它身子不好，若是病了可不好收拾。”
滚滚很是活泼可爱，从昨天晚上小宁就和它相处的很好，所以今天早上滚滚在雪里跑的高兴她也就没管，此时听荀宜正一说，心里一慌：“对不起，我不知道……”
见到小宁这个样子，荀宜正心中叹息一声，暗道果然。
不管表面假装的再坚强，终究时候一个孩子，骤然失去了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亲人，对小宁的打击是很大的，即便是现在居住在这里，不管她和水生的态度多么的温柔，小宁的心中依旧会紧张，会恐慌，生怕一个不小心会惹得他们不高兴，然后会被抛弃。
“没事，都是你水生哥，我原本也没想到养一个小东西，是他偏要带回来的，但是既然带回来了，就要好好养着。我以前也不知道它很脆弱，还是又一次不小心让它生病了才知道了呢，从那以后啊，我都是小心地养着，也亏得他自己活泼，不然我还真的害怕养的不像是一个小狗了呢。”
荀宜正一边笑一边点滚滚的头，然后扔进小宁的怀里：“你屋子里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有几块毛巾，你都看到了吧？那都是滚滚专用的，快去给它擦擦吧。”
话说完，荀宜正转身就走，一点都不怕小宁照顾不好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