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讲到这里,莫朗的脑袋里忽然浮出一个跟这相似的情景,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丝毫理由,就是把那件事和楚吟说的联系到了一起:“等等,我那天在车里跟你说话,你说没听明白,是不是也和这个一样?”
楚吟面色如常:“跟我说什么话?和哪个一样?”
莫朗原本还不怎么确定,楚吟这么一说,莫朗能99.99%肯定楚吟在装傻,不仅这次和大学时的那次,他在车里用一长串话向她表达心意时,肯定也是这种套路:“你,你装傻!”
“别打岔!”楚吟轻斥,莫朗委屈的吞回后面想说的一长溜话,明明就被他说对了,还不许他说。
楚吟轻咳一声,掩饰自己微微的尴尬:“你不还想听我说下去吗?”
“想啊。”相比较和楚吟“对质”,莫朗当然更想知道楚吟的事,尤其是那个男人,到底在楚吟的生命中占据了什么地位。
楚吟认真点头:“那我就继续说,你别再打岔了。”
莫朗:“……”
“我问他那个人在哪里,一开始他抓耳挠腮不愿意说,各种明示暗示,我就是装死,反复问他那个人在哪里,最后他逼的没办法了,告诉我说,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当年的场景是楚吟亲身经历过得,可后来,尤其是近几年,再次回想起来的时候,楚吟总觉得自己像看了一场电影,她是个观众,清楚看到那时候发生的每一幕,是如此刻骨铭心,以至于往后这么多年,一幕幕画面像电影重映般出现在她眼前。
“我原本想再逗逗他,可是他急成那样,就差在我跟前跳起来,我不忍心,就告诉他,如果他能帮我买到食堂最多人排队那个窗口的辣子鸡,我就答应他。”
莫朗知道楚吟很喜欢吃辣子鸡,做这道菜的手艺也很好,是原本就喜欢吃,还是因为这些美好记忆的加成,辣子鸡在楚吟心里已经不完全是一道菜这么简单了呢?也许都有。
“那个窗口每天都有很多人排队的,可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三个人在排队,他很快把菜买好了端到我面前,边擦汗边认真问我,辣子鸡买好了,从这一刻开始,我是不是就是他的女朋友了。”
莫朗的心跳莫名加快了些,这种说话方式在他认知中,应该是比较肉麻的一种,应该有很多女孩喜欢听,莫朗自认说不出来这种话,但楚吟缓缓说出这些的时候,莫朗脑海里居然浮现出他边挠头边和楚吟说那些话时的样子,他站在桌子面前,低头看着仰脸望向他的楚吟,四目相对时,他看到自己紧张、羞涩中暗含期待的模样。
两人杯子里的咖啡都凉了,楚吟杯子里原本微甜的咖啡变得有些苦,她喝了两口,认真咀嚼琢磨着味道,末了,她说道:“你说的很对,如果是哭的,那股味儿过去后是甜的,比纯喝甜的感觉更甜。”
莫朗似乎有些慌张,从桌上把咖啡杯端起来的时候从杯口溅了几滴出来,楚吟没说什么,继续自己的话题:“我们很自然的走到一起了,一直到毕业,一直到结婚,我生了岑岑。”
“你们,感情很好吗?”莫朗忍不住问道,他现在的感觉很奇怪,最开始时候那种淡淡的酸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散了,情绪完全跟着楚吟的叙述走动,“一直,一直在一起?”
楚吟“嗯”了声:“是,我们都觉得,我们本该如此,我们就是应该走下去。”
楚吟没有用过多的词语去描绘他们之间感情多么深厚,“本该如此”四个字,是楚吟对她和那个人感情的最佳注释,那么的理所当然、天经地义,莫朗摩挲着杯外壁,忽然羡慕起那个男人。
未曾谋面,以后大约也没有碰面的机会,楚吟连他的名字也不说,只用最简单的“他”字代替,莫朗却在这一刻,由衷的羡慕嫉妒起那个男人。
楚吟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是和他一起度过的,莫朗觉得现在坐于身边的楚吟也很好,可在楚吟的记忆里,那些日子一定是无比珍贵的,更何况,他们两人还有个楚岑。
莫朗脸上变幻的表情全数落入楚吟眼里,她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对莫朗笑道:“不过我们也会吵架,有时候甚至都不知道因为什么,吵起来也很凶。”
“哦。”莫朗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对于楚吟和那个男人之间的事情,他既想知道的更多,又不愿意从楚吟口中听到太过详细的诉说,楚吟说的越多,记得越清楚,他心里越不是滋味。
不在意过往,却还是不能免俗的想,如果楚吟的一生中,最重要的那个男人是他莫朗,那该有多好。
“他后来离开,和苏遥有很大关系。”
楚吟一句话,把莫朗从酸涩的情绪中提回来,改为惊讶:“和苏遥有关系?”
“苏遥和我们都是大学同学,加上我和苏遥从小认识,他们的关系还算不错。”楚吟苦笑道,“可能是因为这样,我们俩谁都没警惕苏遥。”
莫朗:“苏遥做了什么?”
楚吟觉得咖啡太凉了,苦味在口腔打转的感觉让她说话的时候都带着苦涩,去厨房把温水壶端过来,改喝温水:“我先生离开后不久我知道了真相,当时我非常气愤,跑去问苏遥这么做的原因,本以为他至少会为自己辩白一下,但他直接承认了,并说,因为他嫉妒。”
嫉妒这种情绪,莫朗尚未体验过,但他知道这个词的意思,苏遥用这词语,那意味着……
“他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我只愿意对我先生好。”过去这么久,楚吟已经很难表达清楚听到苏遥说那些话时的愕然,愤怒、失望和心寒带给她的震惊,让她心头发颤。
言及此,莫朗懂了:“苏遥喜欢你,你和岑岑父亲的感情那么好,苏遥接受不了,是不是?”
楚吟轻轻闭了闭眼:“中学后,我们两个人已经走的没那么近,大学后我交男朋友的事他是知道的,还祝福我们,当时我还很高兴。”
她没有详细说那个男人去了哪里,只是一语带过,莫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伤心,所以不愿提起,但楚吟说话时竭力压制的颤音,让他的心跟着微微发抖。
“苏遥承认后,我告诉他,以后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了,他后来找过我好几次,道过谦认过错,我却只是问他,能把岑岑的父亲还给他吗,如果不能的话,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楚吟终于忍不住了,睫毛一抖,一长串泪珠顺着睫毛滑到嘴角:“我后来时常会想,岑岑没有父亲,是不是我的错?事情是苏遥做的,我却是罪魁。”
每个人的一生中多多少少会哭,流泪是心中痛苦的发泄,莫朗听说,眼泪是苦涩的,代表流泪之人内心的悲哀。
不是嚎啕大哭,连呜咽声都很轻,楚吟只是抓着自己的睡衣角,时不时发出一声哽咽,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不断从眼眶夺出,源源不断,这是楚吟积蓄许久的悲伤。
莫朗想,也许她从未跟人说过这些,他没有去安慰,坐在一边默默的等待。能把心里积压的不好情绪发泄出来,莫朗觉得是好事,起码,她乐意在自己跟前哭,是她放下过去,更加敞开心扉接纳自己的意思。
和楚吟相处了这么久,莫朗知道楚吟其实不容易跟人真正亲密起来,来这座城市好几年,认识的人不少,大多是泛泛之交,除了齐菲菲,她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楚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她只想把事情告诉莫朗,却在莫朗宽容、怜惜的眼光中无法抑制自己的酸楚,泪意的决堤只是一瞬间,她反应过来想把眼泪收回来的时候,早已控制不住。
那些事情她没跟任何人说过,要好的同学、齐菲菲,她都只是说丈夫出了点事,从没把事情的原委向谁提起,今天对着莫朗,只是简单的几句陈述,当年那种几乎要绝望到发疯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楚吟知道,她从未遗忘过那份感觉,只是刻意把它压在心底的最深处,今天它们不由自主的浮上来,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安静的客厅里,只有时不时响起的轻微啜泣,楚吟用手背擦了下脸,低声道:“对,对不起。”
莫朗轻轻摇头,他原本打算了要跟楚吟说点什么,楚吟发红的眼眶和睫毛上挂着的泪珠让他一时开不了口,他忽然觉得,自己需要做点什么。
楚吟迷糊中被莫朗伸手扣住脖后颈,力道轻柔却不容她躲避,随后,莫朗脑袋凑到跟前,什么都没说,一下吻住她。
嘴角还有之前流淌下的泪珠,两人唇齿的交融让那些泪珠滑到莫朗嘴里,淡淡的苦涩味,这是莫朗第一次尝到眼泪的味道。
一个温柔却持久的吻,分开的时候楚吟已经平静了下来,被眼泪流过的地方干干的,她拍了拍紧巴巴的皮肤对莫朗不好意思的笑:“不好意思。”
“没有对不起,不需要不好意思,我说过,你在我跟前什么都可以说。”莫朗舔了舔唇角,笑的不怀好意,“我更希望,我们能有更进一步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