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皆空
夜雨曾寄北2020-07-31 13:423,590

  不知过了多久。

  等她有意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中。这片黑暗像是山洞,像是深屋,四处见不到光,清河挥动自己的双手,却看不到任何影像,等到终于透出一丝光亮进来的时候,清河下意识的拿手挡住那微弱的光芒,耳边却响起“滴滴答答”的声音。

  清河透过手指的光眯了眼睛看,却看见自己的手上沾满了猩红的血,正顺着她的指尖往地上流下去。

  “滴——答”。

  眼前迅速晃过一连串的人影,他们的面容,他们的声音。

  “清河!清河!清河!”

  漠荒之役让她不能忘怀,帝江率领的蚁兽大军、还有梦中铺天盖地的惊雷……清河终于挣扎着坐了起来,眼前的景象让她心神恍惚,这是一件柴木做的房屋,屋中只放了一张简单的木桌,而她身下睡得是一张会因为她起身而吱呀叫的小木床,眼前将她叫醒的男子眉目清秀,生得俊雅,一头长发一丝不苟的束在脑后,哪怕一身简朴的白色麻布衣也掩盖不了他如雪般的寒姿,高尚俊杰,颇有雅士之风。而他此刻手中正持一碗乌黑的汤药,等着喂这个昏迷了数月有余的女子喝下去。

  “你醒了?”男子浅浅的开口,清河脑中闪过什么,慌忙要下床去,看见八师兄的剑正完好的立在床边,心中顿时缓了一口气,将剑紧紧抱在怀中对着男子:“你是何人!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男子闻言放下汤碗,看着她若有所思:“那你可还记得这是何处?”

  清河穿鞋走出房门,出了这方天地,视野陡然开阔,柴木屋坐落山脚,边上就是上山必经之路九重石阶,满山翠绿踏着石阶两侧如翻江青龙,顺着树海看上去,一道石门直插霄际,威赫四方。

  这若不是浮泰山山脚,还能是哪?

  清河扭头看向男子,浮泰山山脚人烟虽稀,但也不是罕绝人迹,见惯了平安镇那些青瓦黛砖和玄清观的素白,她偶尔下山采办,总会忍不住多看这个柴火屋两眼,在这青山绿水间显得分外别致。

  再者,扶灵曾与她提过八师兄对这个男子分外照顾,还帮他劈柴烧火,气的她一连几日都没有理睬八师兄。

  想到这,清河心中一阵绞痛,可总觉得记忆中缺失了一块,那日她亲手杀了帝江后,为何会天降惊雷,为何她会想着踩着祥云去天上,又为何心中总觉得有什么被挖去了,空落落的?脑中那群闪过的人影又开始在她面前说话,吵吵嚷嚷。

  见清河捂着头神情痛苦,男子熟稔的从袋中掏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插入她的脑后,顿时,清河豁然开朗,虽心郁烦结,但总算脑中不再有那些声音。

  男子将清河扶回那张吱呀乱叫的小木床上,清河才镇定下来,灰白的唇张合道:“你是谁?”

  他叫白安。

  师承无名,是名医者。

  白安性子孤落,不喜与人交流,还是偶然间才得识八师兄一个挚友,这次她在漠荒遇难,八师兄将她救出来后直接来到了这里。而她在他这里整整昏睡了两年。

  虽朝夕相处了两年,可两年之内她一直都是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再加之两人都是闷到让人发指的性子,这下清河也得了清净,白安给饭就吃一口,不给饭就饿着,每日抱着八师兄的剑躺在床上,无神的看着剑,不知思飘何处。

  一连过了几日,白安终于忍不了了,要去夺她的剑,白安招无章法,直来直去却胜在每日劈柴烧火力气大,而清河虽有心抵抗,却没甚力气,一把被人夺了剑,她如一只暴躁的兽,靠着墙站在屋的边角,眼睛瞪得死死的看着白安,像是随时准备要将他撕咬殆尽。

  白安得了剑随手丢弃在一边,正色道:“飞羽定不会想看见你这个模样!”

  飞羽,八师兄?

  清河双膝发软,斜斜跪倒在地,那日八师兄一直封在剑中,如今剑在那人也应该在,她没有辜负扶灵所托,清河爬着去拿剑:“八师兄,八师兄,你快出来啊,我们一起回玄清……”

  白安将清河重新扶回床上,将承影剑放在她的面前,双手捻诀,一张黄符贴在剑身上却转瞬烧灭殆尽,剑身蕴出黑气,纹丝不动。

  清河瞬间明白了。

  那日她用承影刺帝江时没想过这么多,帝江乃无上魔祖,自带咒气,她贸然不套任何术法直刺帝江,虽一举功成,八师兄却也被咒气所伤困在剑中。归根结底还是她的过错。

  清河漆黑的瞳仁定定的看着白安,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要帮八师兄出来。”

  手屠亲人,师门满灭,这本不是一个还未及桃李年华的女子所该经历的,偏偏她将这一切都走了一遭。

  白安不语,走去厨房,扔了一个空碗给站在门口的少女:“那就先来好好吃饭!”

  清河一连扒了数碗米饭,白安才微微露出满意之色,修仙之人讲究辟谷,但她灵力充沛之时还好说,如今她心神俱伤,若再不好好调养,那只会使她的情况更糟。

  清河摸着浑圆的肚子,忍不住打了一个悠远绵长的饱嗝:“说罢,白先生,我该怎么救八师兄出来?”

  白安看他这幅模样频频皱眉,飞羽不是不曾和他提过观里多了一个小师妹,性格温顺隐忍,很会察言观色,最重要的那双眸如天上星,谁见了都心生喜欢,只是他出于某些难以启齿的原因才假意表现出对她颇有成见的样子。

  清河翘着二郎腿,见白安盯着她看,忍不住又冲着他打了个饱嗝。

  这气味……

  大概是把几个月前吃得东西都打出来了。

  白安忍不住将空碗罩在她的脸上,沉色道:“捂住嘴再同我说话。”

  玄清师兄们就不会同她这么说话。

  想起这,清河面上又泛起酸水,像是即将要一泻千里。

  “飞羽他在玄清过得好么?”白安最见不得女子哭哭啼啼,故意扯开话题道。清河点点头:“他过得挺好的,师姐也很喜欢他。”

  提到师姐二字,白安的神情明显有些不自然,不过很快又恢复到了原样,皱着眉头扔了一块方布给她:“擦眼泪。”末了又加一句:“等等擦桌子。”

  其实清河本不是要哭,她又不是那种哭包性格,只是白安穿着白衣的样子像极了她记忆中的那个模糊的影子,他们身高相仿,就连皱眉的样子都像是一样的,只是脑中的那个人身影轮叠,每当她想回忆时就像被人在脑中上了把锁。

  “白先生。”女孩擦了桌子后抱着剑蹲在正在磨药的白安身边,神情认真:“我该怎么救八师兄出来。”

  白安手中动作一顿:“若此行危险至极?”

  “无妨。”

  “若只有万中求一的机会?”

  “无碍。”

  白安收了手中绿的长毛的药材,从簸箕后面掏出一个包袱:“咒气唯有上清天的神仙能解,你去七重天找三洲十岛仙翁东华大帝,他或有解。”

  清河接过包裹,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起身要走,随即像是想起来什么,转过身来规规矩矩的给白安鞠了一躬。

  “先生保重。”

  白安不语,又继续将手中绿的长毛的药材翻出来侍弄,可清河却好似听到他口中莫不可闻的一声。

  “嗯。”

  “江湖道远,好生保重。“

  这是白安说的第二句,可惜她没听见。

  清河曾想过,既然她是帝江之女,那定是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很快她就发现,饶是帝江之女,除了给她生来就会使用火诀的能力外,其余无一特别,剑术是跟着大师兄学的,就连这偷鸡摸狗的本事也是撞着胆子跟在扶灵后面学的。

  清河两指并拢,一堆三味真火冉冉而生,用三味来烤从不知何家农户偷来的鸡,也是前无古人。

  好在鸡肥肉香,几下就出了香味,刚准备啃下第一口时,一群青衣道袍的男子便将她团团围住。

  她……偷得是观中的鸡?

  清河狠狠咬了手中的鸡翅后,再放下手中的鸡,她连夜赶路,饿的饥肠辘辘,既然同是道友,一只鸡应该不会都舍不得吧?

  这群人中为首的是个眼如铜铃,骨骼精瘦的男子,他唇边两撮小胡须被他的口气吹得飘飘浮浮,一身道袍在他身上格外空落,男子咬牙切齿:”妖女九重,纳命来!“说罢,男子手中佛尘化为一把利剑,直直向清河刺来。

  这是第二次有人唤她九重,说来也新鲜,也可见她漠荒一战名声大噪,她生在玄清,从小看的杂书又多,免不了想外界会给她加些什么名号:亲手弑父的毒女?帝江之女?玄清之耻?

  唯独没想到他们连她的名字都知道了,可见漠荒之战的惊雷还有不少幸存者。

  见清河分神,胡须男子身边的另一个小道也掏出利剑,直直向她刺来。

  清河左右分挡,大声疾呼:“帝江已死,你们为何还要置我于死地?”

  “呵!”精瘦男子欲使术诀:“玄清一门奸恶,沈戚杀我师兄,你又为帝江之女,你怎会无辜?列阵法!”

  清河这才注意起他们的穿着,个个左臂袖口处纹络一个‘灵’字,看来是玄灵观的人无疑,如今玄清已散,天下第二观的玄灵自是拔得头筹,如此一想的话,这群人杀她的真正目的已不言而喻。

  什么狗屁妖女九重,什么沈戚杀他师兄,无非是想见那日她留一线生机心中有隐患,想快除了玄清的最后一人,快点攀上第一观的宝座,这些天若不是她躲在白先生的柴木屋里还不知被这群人要打要杀多少回了。

  不过,白先生是如何藏住她的?

  余音还在清河耳边徘徊,男子身后所带门生便自动列成方形,精瘦男子与一小道分站正中,清河心头涌上不祥之兆,这分明是封印的术法,中此法者被锁于五方阵中永世不得超生,这群疯子莫不是要将这个法门用在她的身上?

  清河手中暗暗燃起一团赤色火焰,她还有要紧事,没空与这群人纠缠。

继续阅读:第十四章 仙道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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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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