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一道黑色身影直直闪入,数道惊雷自那群道士们身边响起,与此同时,一道橙光祥云也迅速飞来,黑色身影扯住清河的手臂,轻飘飘的往祥云上一踩,将那群道士远远甩在身后,清河站稳了脚,才看清救她之人长什么样。
男子的一张脸天生生的稚气与邪气共存,眼波流转,一双桃花眼顾盼生姿,加之一张白净如玉的脸,笑起来还有一颗小虎牙,可偏偏偶然之间那一挑眉时让人觉得此人心中有无数坏水,男子的腰侧还挂着一只精致的小葫芦,应是哪个门派的信物。
而此刻,他眉宇含笑的桃花眼正咕噜噜的打量着被惊雷术吓得惊魂未定的清河,似有些暗暗失望:“你就是魔祖之女?”
语调急转而下,言下之意,真让人失望。
在昌黎眼中,魔祖之女应是生得妖艳魅惑,一看就是万年出一的妖姬,最不济也应是身姿婀娜,肤白貌美之辈。
却不想他打听了这么久,就救了这么个干瘦无趣的小丫头。
刚摆脱玄灵的臭道士就来了一个亦正亦邪的小子,清河踩在祥云上,手中的南明离火已燃气三丈,昌黎吓得浑身毛孔直竖,磕绊道:“姑奶奶,别,我的祖师奶奶,我怕这东西,快收起来。”
离了玄清,她体内那股在平安镇苍季身后混的流氓之气就钻了出来,她手指轻轻一捻,南明离火化作无数个小火球向昌黎那边滚去,昌黎花容失色,失声尖叫:“姑奶奶,我是,我是白安的师弟!师兄让我来保护你和那把剑灵的!”
白先生?
清河落地后打了个响指,火球悉数收回,昌黎这才倏了一口气。
昌黎在自己身上摸索半天,掏出一个绿的发毛的东西,清河一看,果真是白安每日侍弄的药材,昌黎又道:“师兄怕你一个人出来不安全,遂叫了我来保护你。”接着眼睛在那柄剑上打转:“这就是那把剑灵?”
清河手中握剑的力度不由加紧了三分,警惕的看着昌黎:“你会用惊雷术,你师从何人?”
昌黎得意一笑,将腰侧的葫芦扯下玩弄在手中:“自是西元道祖。”西元道祖是‘十奉仙’排首,门派上下都有一七窍葫芦为信物,传说可识人断物,在它面前是万万不得说谎的,而门派掌门人——西元道祖,也是传说最接近上神元陵的人。
下一刻清河手中的承影已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昌黎脖子上一阵寒意,鼓囊着脸看她,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了这个魔祖之女。
“白安告诉我,他师承无名,你说你师承西元道祖,你觉得,十奉仙是有名还是无名?”
嘶——
昌黎心中暗叫不好,来时师兄虽同他讲了因果来缘与此行目的,但是没有同他说过这名女子的脾性,他就以为清河与一般的女子无异,没想到此人心思细腻,还会套话。
昌黎用手指轻轻将那锐利的剑锋拨走三分,陪着笑道:“那是因为师兄他已经判出师门,与师尊他早已划清界限了。”
“为何?”清河不理他拨弄剑,加重手中力度,昌黎的脖子上已经泛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昌黎眼睛顺着凌冽的剑锋看上女子的黑瞳,透着夜色,她的眼瞳仿若一颗寒星,散着清冷的光。
“因为大师兄触犯了戒法,与一个不该相爱的人相爱。”
“你胡说!”清河皱眉:“从未见八师兄对旁人有过感情,除了师尊……”话刚说出口,她又觉得不对,收回了话。
昌黎听了更为起劲,反驳清河:“那是你八师兄眼头不好,将我师兄错认成了你师尊,当年我师尊执行任务都那么危险了,还要救他,结果他倒好,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记不清,转头就跟你师尊去了浮泰山,依我看啊,那么玄清都是白眼狼!”
一声清响,承影已然入了鞘,话已至此,清河自知理亏,想到白先生看承影时总是掠过似有似无的温柔,和当她提到师姐时神情的不安,她心中一下了然了三分。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清河不再将承影抱在怀中,而是放在了脚侧,但依然不离她视线。
原来扶灵的第六感当真灵验,八师兄竟然无形之中惹了这么多桃花债。
两人相寂无言,只留了南明离火烧的柴火,昌黎觉着南明离火烧的火实在让人上火燥热,又想缓解一下这份尴尬,就将头凑到清河耳边:“不过是龙阳之好嘛,我与师兄不同的,我爱的是美女子,尤其像姑娘你这样的,越是平日冷若冰霜,床上越是火辣辣……”
辣字还没说完,清河也扭过头来,和他的脸不过差之分毫。
清河璀璨一笑,眼睛弯成两道小桥,让昌黎心跳瞬时漏了半拍。
殊不知屁股上一阵火灼感迅速上涌,一个火球正张着尖牙咬着他的屁股不放。
“姑奶奶——我错了——”
一阵长长的尾音突破天际,清河得了闲暇在身上摸索,却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掏出一看,是一面镜子,黄铜镜面,做工精致。
那道模糊的白影又在脑中浮现。
清河勉强扶住阵痛的头,靠了树根,在昌黎漫天的喊闹声中睡去。
次日二人一同赶路时,截然一天一地的反差对比。
被牙齿尖利的火球精咬了一夜的昌黎面色惨白,需要一根树杈做的拐杖才能勉强站稳,而清河走路虎虎生风,衣袂纷飞,一派修道高师的自得模样。昌黎敢怒不敢言,又忍不住搭话:“九重仙子这是要到哪去啊,我在这密林中都转了半天了。”
昌黎所言非虚。这林中绿叶素荣,到处都是通天大树,清河生来就不识路,若不是昨日在此处点了火,现在地上还有火烧的痕迹,她定要以为这从中有什么迷雾精祟故意困着她不让她走的。
“不要叫我九重,叫我清河吧,我的师兄们都叫我清河。”清河熟络的要去扶昌黎。
昌黎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得显些站不直,慌忙拿了树杈在胸前自保:“你,你要做什么!”
“我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不过我不太喜欢九重这个名字,道友日后还是叫我清河罢。”
清河手别在身后,笑眼盈盈一脸无害的看着昌黎,昨日被火球追咬的恐惧慢慢打散。
“清河,仙子,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找你师兄口中的东华大帝。”
“那我们应该往西走了。”
“原来如此。”
“你刚刚莫不是迷了路?”
“嗯。”
……
传帝江虽逝却化作万道惊雷惩于世间,妖类百族皆元气大伤,如今既是休养生息之际,亦是趁乱起义,占山为王的最佳时机,再者,惊雷的重灾区为漠荒,其余地界无非是淘汰了些灵力不足的弱孺之辈,各家纷纷欲再步帝江后尘,以魔祖之名霸于下界。
清河与昌黎一连赶了三天的路,途中瘴气翻涌,四处可见已有尸臭的妖兽身体,传帝江死后的惊雷只斩妖灵一族,越是入了魔的兽越是第一攻击对象,好在越往西去,清气越盛,到达仙道镇的时候,像是有一道仙罩将外面的世界隔了开来,里面仙气缭绕,众人皆穿素雅道袍,彬彬有礼。
小镇四处环绕仙山,坐落正中,好似是仙山云雾将小镇包围裹护,一派别有洞天的清明之境,镇子上还有一处仙人庙,传说中雕刻的是来此地开坛颂经的灵宝天尊石像。相比外面的黑雾笼罩,这当真是有仙家看护的宝地。
昌黎一屁股坐在大街上,将树杈拐杖一扔,鼓着嘴道:“我走不动了!”
三岁小儿。
清河嘴角抽了抽,既然他已将去找东华大帝的大抵方向告知于她,只需要一路向西即可,那有这个累赘和没有这个累赘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白先生说让他保护她,可沿路每逢那些面目丑陋的尸身时,尖叫的总是昌黎。
哪像个修道之人,反而像个没出过阁的大小姐。
见清河不睬他,反而转身就走,昌黎喊道:“清河仙子,你要去哪啊?”
“找东华大帝。”
一言既出,不止昌黎,周遭的人都用一种异常的眼光打量着她。
昌黎最先憋不住,哈哈大笑:“仙子,你怎么,这么好骗?”
清河与昌黎坐在酒楼的雅座上,清河面红耳赤的看着眼前的人笑得不能自已。
“若你再笑,我就拿剑捅了你。”
此处人多嘴杂,她不好使出火球术来咬烧他,昌黎一听果然坐的端正,颜色正经:“你难道不知东华大帝在何处?”
“不知。”
若不是白先生告知给她,东华大帝这名字她都从未见过。
昌黎指了指天,答道:“在七重天上。”
莫说那些修炼的凡仙,下界之中也就只有昌黎的师尊十奉仙——西元道祖能在这九重天上来去自由,其余修仙之人别说七重,一重就要了他们的命。更别提她一个帝江之女,身上自带魔气的人。
看出她心中所忧,昌黎扔了盘中的花瓣状的枣泥酥到她手里:“每年逢这个吃枣子的季节仙道镇都会有一场仙法大会,通常是天界上神真身落于五瓣莲花之上,开坛颂经,解百家争鸣,前年是灵宝天尊,今年我估摸着……怎么着也是元陵上神或东华大帝吧!我们可以借这个机会与上神套套近乎拉拉关系,或者也能搭上东华大帝这条关系,然后救你手中的剑灵。“
“咦?”昌黎咬了一口枣泥酥,挑着那双浓眉凑近了清河面无波澜的脸:“众所周知元陵上神杀你生母,囚你生父,你若是见了他会不会用南明离火烧了他?”
昌黎接着自言自语道:“想来也不会,你自己都亲手杀了你爹,又怎么会去伤害他?不过你为什么要杀你爹?”
清河翻了个白眼,若是为了个天下太平,估计连昌黎都不信,她那日燃火要杀玄明观那群老道时可没有什么正派人士的死板劲。
但是她又懒得和昌黎解释个什么劲,只轻飘飘回了一句:“如若帝江不死,那日死的就是我的师兄们。”
虽说他们现在死的死,下落不明的下落不明,但谁又能料到世事无常呢?
昌黎点点头:“你们玄清观可真牛,没有师尊,也没有师父,单靠阳虞和沈戚二人就将玄清摆坐到天下第一大观的位置上……”昌黎絮絮叨叨说的话如穿堂风,清河心思早已飘散了开来。
二师兄与扶灵,他俩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