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后来清河有想将天狐翼还给扶灵,却被她拒绝了,师姐乍看糊涂,却是个爽利的性子,拿出去的东西又岂能收回,只道这小撮毛再不济也能护她一次,清河只好既感动又稀里糊涂的收下,然后去为师尊端茶倒水。
不同于平日她得空才去找傅承,案前侍候的道童需要时刻守着师尊,譬如今日。
大概是终于不用提着一口气早起练剑了,她伏在案前竟困倦了起来。
等到钟山风风火火的进屋中找师尊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小师妹一只手勉强撑着头,阖着双眼,粉嘟嘟的嘴唇微张,像是熟睡中的婴孩。
“师尊……”钟山刚喊出师尊二字,就被师尊拦腰截断,他的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噤声,她难得流露出她这个年纪方有的娇憨模样,可不能让不识趣的人给打断。
钟山没有法子,只得也静悄悄的坐到案前看着打瞌睡的小师妹。
那日他初见她时,她还是一副乖巧文静的模样,如今细看来,姑娘其实生的夭桃秾李,一张粉嫩的脸颊上已有初长成的窈窕模样,像是那桃树上还未到季的蜜桃,明知再过一季才是她的花期,却仍想偷偷将她带回家,生怕再让旁人再来窥取她的美。
小丫头显然没有那么多心思,一个长长的哈欠打下来,心满意足的睁开眼,却先后对上了师尊与七师兄的目光。
这下糟了。
清河觉得有些丢脸,借故烧水拎了水壶往外走,过了不久身后便跟来了七师兄,七师兄热情明朗,直接从她手中接过茶壶:“又是扶灵吧,我听说这本来是八师弟的差事,改日我帮你教训教训她,让她不敢欺负你。”
清河忙摆摆手,生怕七师兄真去找扶灵算账:“不是,是我主动要求的,反正大师兄生病了,我闲着也是闲着。”
“哦——”七师兄若有所思,话锋一转:“我听闻小师妹是平安镇生人?”
她哪算的上是平安镇的人,她不过是被人遗落在平安镇罢了。虽说如此,她还是点了点头,因为解释过多也是无益。
“太巧了,我家也在平安镇,算起来,我们也是老乡,真没想到,在玄灵也能遇到小师妹这样好看的老乡……”七师兄后面说的话清河几乎都没有听进去,她只在他说话的空隙时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答,眼却落在了烧水的壶上。
——师尊好像更喜欢温水泡的茶。
清河本来不是一个想多的人,直到晚上她整理好一切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扶灵突然从锦被中翘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看,见清河脱了鞋袜上了自己的床榻后,扶灵也锦鲤一跃,翻身下床,钻进清河的被中,与她相互依偎。
“清河。”扶灵用一只手撑着头,亵衣顺着她柔滑的肩头而滑了大半,露出两峰之间的迤逦:“你觉得七师兄如何?“
“七师兄与你一样家住平安镇,是当地少有出人头地的人族,不仅家财万贯、还有良田万顷,最重要的,他答应我,如若你也对他有意,日后定会好好对你,不三心二意。”
这些话听得像个甜蜜的陷进,若她对他无意呢?
是不是就说明了他可以迅速去寻找下一个对他有意的女子?感情何时变得像与菜农之间的讨价还价?
清河的手指划过扶灵的双峰之上,再比对自己干瘦的胸膛,岔开话题道:“师姐,男人都喜欢你这样的身材吗?”师尊也会喜欢吗?
“当然。”扶灵骄傲的挺了挺自己的胸膛,迟早她要用这个让八师兄臣服在她的裙下:“不是说这个,清河,你有想过以后下山吗?姑娘大了是要嫁人的。”
下山?
清河从未想过。
她以为山上时光便是隽永,却不知玄清弟子学成之后是要下山历练的,隽永的只有浮泰山和观中永恒孤寂的师尊。
一夜未眠。
第二日清河精神萎靡的站在师尊对面为他添茶水时,终于再也没忍住,明目张胆的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熬夜了?”傅承轻抿了一口茶水,小丫头心细如尘,泡的茶水总是正好温热。
清河脑中不断想起昨日与扶灵的夜话,她拿过案前的砚台,为师尊磨砚,好似无意间说起:“师尊,我听闻玄清弟子技艺学成后都要下山历练一番?”
“是啊,既然学有所成,那自然是要下山匡扶正道的。”
喉中似有囊物,清河只觉口舌发紧,又接着问道:“那日我读书中所言‘相思’,思来想去始终不解,师尊可否为我解答?”
傅承手中动作一滞,他的眸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潭,看向低头磨空台的清河,少女察觉到了视线后忙乱的低下头,可这忙乱之中,发现自己一直磨的都是空砚台,清河的手脚更不知往哪放了,整个人仓促的像是被逼到了角落里,仿佛她曾遇到的那些不安与苍乱和今日这情形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清河是否有了意中人。”不知为何,傅承心中代入了钟山那张年轻、无畏的脸。
昨日钟山眼中看着这个小丫头时的缱绻情意,悉数落在了他的眼里。
不知为何,竟让他有些不舒服。
像是自己精心看护的花被路过的人多看了两眼,光这两眼,已经让他心中生了躁郁。
“若是你有喜欢的郎君,等下山之后自是可以成亲的,可既然如今你在这玄清观中,便要墨守清规,不可想些逾矩之事。”傅承起身要将书放回架上,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失态。
钟山并非不是她的良人,她敏感内向,如冬日的霜雪,而钟山却直率爽利,似六月的艳阳,依着长辈看人的目光,他定会将她照顾的很好。
清河深吸了一口气,似鼓足了勇气:”清河不想下山,清河只想一直陪在师尊两侧,就算……就算哪日,清河成了老姑娘,再也嫁不出去……“清河捏住背对着她的男子的衣角,两只小手慢慢的从背后环绕住他的腰,她的双手忍不住的在颤抖,可怀中的温暖和心中的安定却让她不想放手,她初涉情爱,不懂那些藏拙弄巧的套路,只知道对他的情谊每日都同洪水猛兽一样快要将她吞噬,最起码,让她告诉他,她喜欢他,自打第一次见面,傅承这个名字就在她心中生了根,结了果。
门外不知何时飘起了大如席的雪片,积落在浮泰山的山头,本像那天仙碧玉琼瑶,却又因为这一顺白皑皑的寒色而生出了凄寂。
清河知道这浮泰山的景色是随着傅承的心境而变化,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看到了这漫天飞雪。
她的手渐渐松开,刚要滑落他的腰间却被一双大手握住,他转身,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让她那颗漂泊的心终于靠了岸,她忍不住伏在了他的肩头,小心的藏住嗓眼里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她紧紧的抱住他,换来的是他更强烈的拥抱。
他不是不曾抱过她,可她就是感觉,这次不一样。
“我只想留在师尊身边。”清河在心中轻声念出旁人不可说出的名讳:傅承,傅承。
她不想做他的弟子,她想做他的心上人。
她已不在是前些年他在平安镇遇到的那个年幼细弱的女孩,可他与清河之间,横隔的又何止是近一轮的岁月,小丫头生的纤瘦,抱在怀中稍稍使劲都像是能将她捏碎一样,傅承看向窗外,天色晦暗的像是要塌下来,雪也越下越大。
这并非他心中所想,倒像是,归期已至。
大师兄领着玄明观的人上山时,清河正在听扶灵说八师兄最近好像迷上了住在浮泰山脚的一户柴火屋的人。
清河觉得这应该纯属扶灵想的太多,八师兄对待女子素来油盐不进,更何况是一个男子,这天下间要真有哪个一个人能入了他的眼,那这个人定是世间罕有的稀罕人,无论男女她都要见一面。
“你不知道,八师兄他,他还帮那个男的劈柴!哪个男的需要另一个男的帮他劈柴嘛!”
扶灵气的牙根痒痒:“可惜我没有看见那个男的正面,不然非撕烂他的脸不可!”
清河本想劝慰她两句,屋门却被人敲响,清河开了门,竟然是七师兄,自她婉转的对扶灵拒绝了他的暗示后她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两人见面免不了一阵尴尬。
好在七师兄不像她是个闷葫芦,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大师兄让我来召集弟子去前堂,扶灵也在吗?“
扶灵闻声忙应答:“在——”
七师兄点点头,不再多说就走了,留下清河巡视屋旁周围,今日玄清似乎有些不一样。
“你看七师兄多好啊,性格也好,还会照顾人,如果八师兄也是这样就好了,我也不会爱的这么累了。”
清河懒得理会扶灵的疯言疯语,把房门一关,开始用心梳洗装扮,既然要去前堂,定能看见傅承罢!
清河所料非虚,刚入了前堂的大门,就看见着墨蓝色暗纹织锦长袍的傅承,面色阴郁的立在堂口的正中心,身边围绕的是一群她平日从未见过的人。
这次是真的出事了。
创始元灵开创四派,玄清气、玄灵气、玄空气、玄明气,而前些日子,玄明竟一夜之间被灭了门!
提到这件事,坐在傅承下方为首的尖瘦男子还心有戚戚焉:“若不是我与其他两位师弟奉命下山探寻蚁兽踪迹,怕今日,也无命来见师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