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影查到了胤娘的消息，前来复命道：“属下去查过墨府，府中原本并无一个叫胤娘的女子，后来属下又仔细搜查了一遍，暗中发现墨府后园中有个打理花草的下人，那女人看似年迈，可身上灵力逼人，并不像是普通下人。属下以死相挟，才逼问出她就是胤娘。但那女人冥顽不灵，什么都不愿意说，属下便将她打晕，带回了驿馆。”
我觉得有些好笑：“什么都不肯说？她倒是很忠心。”
“属下追查发现，胤娘她原本是城主府的丫头，但因当年救下梵瑛一命，所以梵瑛继位为城主后便没有伤害她，留她在墨府做个低等下人。胤娘待梵瑛如同亲生女儿，对梵瑛忠心耿耿，想要从她口中得到消息，便只有用刑了。”
“那便先关她两日，再给她用刑，别让她寻短见了。不过我想这几日城主府必然会有行动，多加小心，别让人家斩草除根了。”
我拂袖坐在树下，继续问道：“对了，我让你查的事情可有下落？”
令影凝色道：“没有。”缓了缓，续道：“属下以为，君上寻了那么多年都没有线索，若是再一直找下去，恐怕也是徒劳。三界之大，寻一个人很是容易，也很是困难。”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我还想再试一试……“罢了，吩咐下去，不必找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放弃了。
令影顿了顿，道：“是。”
路那头芊芊正拽着一根狗尾巴草闷闷不乐，令影见她朝这边走来便寻了个借口先行离开。我怡然的撑开扇面，轻摇了两下。
她颓废的在我身边坐下，叹道：“为什么老天爷总是不会遂人心愿，我昨日好不容易爬去了东海，却被慈航宫的童子给挡了回来，说是道尊去西天参加佛会去了，慈航宫闭门三年，三年后才会重新收徒。这便意味着，我还要再等三年……”
我捏着扇子道：“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昨夜的事情才会闷闷不乐，原来是因为没拜成师。”
“昨夜？”芊芊下意识的摸了摸受伤的肩头，却是故意避开那个话题：“对了听说是白姐姐帮我疗的伤，我今日起来发现身上的伤口不疼了，只剩下肩上这个剑伤还隐隐做痛。姐姐之前吹的是什么曲子，我只听了一点点就没意识了。”
“那只是普通疗伤的曲子罢了。”我拢上折扇，想了想道：“子玉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提到子玉，芊芊的脸瞬间便拉长了：“他啊，必定是打着照顾我的名头骗人，我醒了的时候，他却趴在我的床前睡着了。我就没叫他，自己出来了。”
“他昨日也受了不轻的伤，怕是为了照顾你太劳累了，才会在你床前睡着了。”
芊芊摇头，“我才不相信，他巴不得我快些消失。”
我笑道：“昨日生死一线，他不还是愿意为了你以命换命么？”
“若是换做红宁，要他用两条命来换，他都愿意。”芊芊义愤填膺道：“他就是个大骗子，从小到大都是骗子。”
“你便这样讨厌他啊？”
她坚决道：“讨厌，很讨厌，我巴不得这辈子都见不到他！”
我握着扇子托腮道：“讨厌他，还要替他去挡剑？”
她一时脸红了起来，支支吾吾道：“那，那还不是看在上君爹爹的面子上，要不然他的死活与我何干。”
“你啊，便是嘴硬。”我昂头看着天，懒散的拿扇子敲在肩上。离开九泉衙门这样多日，不晓得衙门如今可是还太平。
城主府得知了子玉少君在半路遇见埋伏的事情，特意携了几名郎中前来，城主亲自登门造访，明面是担心少君的伤势，但暗中，则是来一探虚实。
“下官着实没想到，那些逆贼如此胆大，竟然敢袭击少君。下官已经命人前去调查这件事，一定还少君一个公道。”
一字一句，倒是说的极为恳切。梵瑛这厢最擅长粉饰太平了，即便撒谎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处变不惊。
我慢悠悠的端起茶，又慢悠悠的饮了口，“此事事关重大，如此，便劳烦城主了。”
“下官不敢。”
我施施然的拨走茶面上的氤氲，淡淡道：“玉叶冰莲被盗，少君又中了埋伏，其实不瞒城主，本官前几日，也查到了些许线索，只是这线索还没在本官的手中握热，就有人要来刺杀本官。这白雪城确然不如表面平静，刺客一事，本官必会追查到底。到时候，也会如实上奏鬼君。另外，本官要着手调查两万年前先城主消失的事情，城主乃是先城主的爱徒，本官正想问一问，先城主消失之前，可有什么征兆。”
她听罢身子陡然一僵，面色稍是变了变，扣袖道：“禀大人，师尊她，消失前并无征兆。那日师尊确实传唤了下官，不过师尊只是说，想要同下官说说知心话罢了。师尊要下官善待城中百姓，照顾好师妹蔓零，其她的，再无说过。”
“两万年前阎君陛下便觉得，白雪城城主不告而别，或许是看惯人世繁华，独自离开冥界，隐居世外。城主觉得，可是如此？”
梵瑛眼底微微掀起一阵波澜，但不过须臾便被强压了下去，“师尊一心向往山水之乐，也许正如阎君所料……”
不同我说实话，分明是做贼心虚了吧。我平静的点了点头，道：“日前鬼君传来诏令，命本官调查先城主失踪之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的脸上苍白了许多，佯装镇静道：“下官，任凭差遣。”
白雪城城主的尸身如今便封印在城主府，她显然是惊慌了。但我想，只要胤娘肯开口，先城主的死因便可清楚。到时候顺藤摸瓜，也许就能知道山河图的下落了。
“无双的腿，当真和我料想的一样，是运用了禁术方被反噬。”我无聊的翻看着书上记载，轻轻道：“他所说的事情，和你看的记载年月正好相符。信上说，他当年确然是亲耳听见先城主所说，要成全他和蔓零。至于后来旨意上为什么变成了他与梵瑛，他自己也不知道。府中人发现城主消失后的第三日，下人从城主的书房中发现了这张诏令。诏令拢共有两份，一份乃是要梵瑛继承城主之位，一份，是给他们赐婚。如他所说，那时候蔓零虽然无心城主之位，可对赐婚的旨意也有过怀疑，两姐妹虽在下人眼中瞧不出什么，可他却觉得，蔓零和梵瑛之间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掀开一页，我寻到了那个年号字样，“有日他无意间听见了蔓零同梵瑛争吵，蔓零说，自己将什么都让给了她，为什么还要同她抢无双公子，后来又听梵瑛说，要用城主之位作为交换，换蔓零的成全。蔓零摔门而走，不久，梵瑛便继位为城主，两月后他身上的妖毒复发，蔓零为了给他解毒，将妖毒引进了自己体中。梵瑛以给蔓零保命的理由，命人将蔓零送去她师父那里养伤。可半路之上，蔓零的马车失控，坠入了山崖。无双公子再见蔓零时，她已经没有气息了，身躯中也只残留了她的最后一缕魂魄。所以才导致后来他运用禁术，以蔓零的一缕魂魄为引，妄想以命换命，平分仙寿。可惜没成功，自己也遭了反噬，成为了残疾。”
“以魂为引，以命换命，这种禁术本是祖神当年所传，不过只有失败，从未成功过。”云清负手而立，提笔描着那副未昨完的翠竹图，淡漠清然道：“开天辟地后，祖神爱上了一个女子。适逢天地浩劫，那女子为了保全祖神，以身殉劫，填补天地。祖神虽一手造了天地万物，可却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女子魂飞魄散，他最后想过要以女子的气息为引，再造出一个她。不过后来失败了，只因这天地万物，一草一木，皆是并世无两。纵然皮囊一样，也再造不出她的神魂。祖神失意时，将此术列为禁术。但后世之人为了情欲不惜一试者只多不少，明知不会成功，却还要执迷不悟，妄想能够得到老天的施舍。”
“祖神都无能为力的事情，他们却还要犯险一试，也忒自不量力了些。”我顺着那行字看下去，颇为好奇道：“祖神也会有情欲？堪堪是件稀奇事，我很是好奇能让祖神一见倾心的姑娘是什么样子的。”握住书悻悻道：“怪不得总听阎君说，在这泱泱三界中，权利越大，便越是孤独。传闻祖神修炼数十万年，样貌不老，俊逸非凡，只是到如今都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独自一人生活了如此久，该是多难熬。”
“神仙修炼，讲求清心寡欲。”他提笔，竹痕生动，一气呵成。
“清心寡欲？”我咬住下唇，貌似是有这说法，佛家不还云过，不动情欲，可参透天外么。
我坏笑着倏然一把抱住他，他笔下遽然顿住，居高临下的瞧着我，眼里满是宠爱。我一本正经的难过道：“若这样，我岂不是耽搁了你的修行？”
他用笔头轻点了下我的鼻尖，温润勾唇：“谁说清心寡欲便不允动情欲了？陪夫人，也是一种修炼。”
我羞涩的躲进他怀中，心头暖意纵横，压住情绪揉了揉鼻头，佯装平静：“我就那么难伺候么？你竟将陪我当做了修炼。”
“神仙修炼得道，一者为解救苍生，一者为庇佑意中人。解救苍生的重任如今还无需本尊担忧，本尊眼下，只需庇佑染染，护你一生无虞。”
“我才不用你保护呢，还真当我是小孩子。”我窘然松开了手臂，继续拾起书假意研究，“咳，我再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你无须管我。”
“好。”他看着我，明眸流光溢彩，唇角携着一缕笑意淡淡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