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对了,子玉说过,他后日要离开驿馆,亲自去寻找冰莲的下落,而那一场暗中较量,谁生谁死,都尚未知。
“后日?”子玉听闻此事后不由怔了怔,咳了声道:“这个宋芊芊又不晓得在玩什么把戏,不必理她。”
我握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掌心,“她这次也许是认真的,后日是南海慈航道人现世受万民香火的日子,南海慈航宫也会大开宫门,广收入门弟子。”
子玉闻言犹豫不定,迟钝半刻道:“这丫头这一次,难不成是想来真的?”
“看着,不像是闹着玩玩。”我怡然的拿起扇子挑开遮住前路的柳枝,继续道:“你与红宁,她勉强可算是你的红颜知己,而芊芊,她却可算是你的亲人。你千不该万不该,为了红宁断送了你们万年来的情分。或许你该听一听芊芊的解释,不该只听一面之词。”
“那日是我冲动了,红宁落水得了风寒,迷迷糊糊又说了那些话,我便气血上涌,没控制住自己。”
我默了许久,才道:“你有没有想过,红宁为何会遭人逼婚,又为何,选择放弃大好前途来寻你?”
子玉有意躲避:“红宁是个心性善良的女子,像梅花一样高傲不羁,她不是随便的姑娘。”
“令影查到,这几日驿馆中有人向外面传递消息。”
“白姑娘怀疑是红宁?不,不可能,她不会。”
我早该意料到他不相信,便笑道:“我听说,最近红宁姑娘每日都去卖字画。”
“只是普通的字画罢了。”子玉还在一味的替她解释,我万分无奈道:“是不是普通的字画,你总会清楚的。但我想提醒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纵然你再舍不得,不是你的,终归不是你的,莫要强求。”
红宁是他少时便喜欢的女人,他当然不愿意相信红宁会是在利用他。人总是会有贪心的,得到了甜头,便还想要奢望更多。
子玉抿了抿唇,沉声道:“多谢白姑娘提醒。至于芊芊,她走了倒也好,免得她这丫头再从中捣乱,生出是非。她修为不济,留在我身边,不安全。”
左右也是担心芊芊,寻的借口,倒是冠冕堂皇。
午时令影来报,说是有人求见,此人是谁我也猜到了八分,但他这次却是单单指名要见我。
我诧异的丢下手头折子,思纣了半刻,还是决定去见一面为好。
后园百花吐艳,馥郁芬芳。男人身着浅墨色锦袍,淡雅清然,如往常一样坐在嵌了墨玉的轮椅上,素手端了盏清茶,不疾不徐的拨着茶芽。
这样一个似画般的谪仙,偏偏天不遂人愿,落了个残疾。
“无双公子。”
谪仙公子施然放下茶盏,弯起唇角,转过轮椅:“白大人,许久不见。”
我提着折扇慢步走过去,笑吟吟道:“公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昨日本官与公子才见过,今日公子登门造访,本官真是出乎意料。”
拎起茶壶,替他斟了盏新茶,我道:“昨夜城主府的大礼,本官可真是受宠若惊,却不知,本官何德何能,要让城主大人报以如此厚礼。”
“看来,真如在下所料,这普通的礼物于白大人来说,真真不堪入目。”谪仙般的男人温润如玉的从我手中接下茶盏,浅浅一笑,“在下今日前来,是想同的白大人做一笔交易。”
我展开扇子拂去案前残花,淡定道:“哦?交易?无双公子神机妙算,怎还需同本官做交易?”
“因为,大人您是唯一一个可以替在下解惑的人。”
我饶有兴趣的扯了扯唇角:“那公子,不妨说出来,本官酌情考虑,看看可否能与公子做成这笔买卖。”
“那在下便也同白大人明说了。”他放下热茶,指腹搭在杯盖上,轻轻敲打:“在下知道白大人最近在查先城主的事情,先城主之死,乃是白雪城最大的秘密。先城主乃是在下的养母,遭此浩劫,在下亦是痛心疾首。在下可协助白大人调查先城主的死因,并且,会让大人得到想要的东西。”风轻云淡的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条,放于我的手旁:“这是在下小小的心意。”
我唇角挂着淡笑,拾起那张纸条,展开,“墨府,胤娘。”
“在下听说有人私下在查锦风女官的事情,便想到了白大人,这城中除了白大人,旁人也没这样的本事,能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
“若真的是滴水不漏,又怎会让公子你知晓呢。”合上纸条,我握着折扇,轻敲桌角。
他面不改色:“实不相瞒,在下,自幼便被养在城主府,锦风女官待在下极好,女官辞官后,在下就命人偷偷去保护了她,可她,最终还是遭遇了不测。在下痛心至极,便只好命人继续保护锦绣姑娘。”
“锦风已经遭遇不测?”我手上动作一滞,他转着茶盏,“嗯,坠入了深渊,不会再有生的希望了。”
“那你又怎知,本官想要的是什么?”
他沉笑,“先城主将在下带回城主府,对在下视若亲子,在下知道的事情,远远比城主要多。”静了静,“先城主曾与锦风提过一件事,说是府中尚有一物,乃是昔日娑玉鬼君大人亲自托付,此物关系重大,只可深藏,不可现世。一旦现世,必会引起一阵风波。若是在下猜的没错,白大人想要找的也是这个东西。”
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唯一一个知道山河图线索的人,是无双公子。
我拢上折扇:“难道,无双公子知道它的下落?”
无双道:“昔年先城主将深藏它的重任交给了锦风女官,也许只有锦风女官才知道它的具体下落,但在下敢断言,那东西如今,有八成的可能,还在城主府中。”
“所以,你想要什么?”
他微微阖目,挑起唇角:“在下,只求一件事。望白大人将一切昭之于世时,帮在下,寻到杀死蔓零的凶手。”
“蔓零?”我出乎意料,“原来,那些传闻是真的,你与蔓零之间……”目光瞥到一旁的竹林后,“既然无双公子是诚心想要做这笔交易,又为何,带个尾巴来。”
无双风轻云淡的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大人放心,在下的这个尾巴,是不会泄露出去半分的。”
竹林后的尾巴闻言身影僵了僵,良久,才提着剑挑开竹叶现身。俯身跪下,眉头紧拧道:“主子,你怎能这样做,城主她待你,情真意切,你为何要……”
“情真意切?”无双公子恣意的昂头看天,“若说情真意切,你又何尝不是呢?”修长的手指隔着面纱挑起女子下颌,女子怯怯的抬起目光,对上他的眼神,他弯起唇角,字字冰冷:“说来本公子还是要好好感谢你才好,若不是你,本公子也不会有这机会,下手追查她的事情。”
“属下……属下不敢。”
“梵瑛心狠手辣,对身边每一个得力的杀手都会心存防范,为了不让她们造反,都会暗中给她们下一枚真心蛊,如果你敢对她说一句假话,便会痛不欲生。你煎熬了如此久,不就是为了保全本公子?”男人仿若换了一副面孔,冷酷无情,“若不是因着你这双眼睛像她……”
墨衣女子的眼角凝起大片水雾,呆滞的瞧着他,喉头哽咽了声。
我着实分不清眼前这状况,握好折扇起身,“无双公子既然是诚心要与本官做交易,本官自也乐意。那便如公子所说,公子若是助本官查清白雪城的事情,那二少主的事情,本官必会给无双公子一个交代。但在此之前,本官要知道,玉叶冰莲在什么地方。”
男人顿了一顿,收回搭在女子下颌的那只手,理了理衣袖道:“在城主府。”
“主子,你不可以这样,城主好不容易才寻到法给主子治腿疾……”
“没有了蔓零,本公子心甘情愿做一辈子的残废。”无双一把抓住轮椅的把手,情绪太过激动,猛咳了起来。
我颔首,“既然还在城主府,那便好。”
梵瑛这一招贼喊捉贼,倒是将整个清虚鬼族的上君们都给骗了进去。玉叶冰莲是无妄府的圣物,拿冰莲给他治疗腿疾,梵瑛终归还是在乎他的。
我将纸条给了令影,道:“去墨府查一查,势必要将这个女子找到。”
令影看罢纸上的名字,沉声道:“是。”
算算时日,我们已经在白雪城滞留了大半个月,山河图也总算是有些蛛丝马迹了,但要彻底查出城主府所犯之事,还很是艰难。
芊芊这丫头打了包袱过来与我和云清告别,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扬言必定能从慈航宫万千朝拜者中脱颖而出,成为慈航道人的弟子。我看她这次不像是玩玩而已,本想上去拦一拦,可却被云清给暗中阻挡了。
“为何不让我拦住芊芊,慈航道人修的是佛法,佛法未有成之前,是不可动凡心的。她这一去难道真的要与慈航宫的那些弟子一样当和尚尼姑了。”
云清扶住我的手臂,淡淡道:“无妨,让她去试一试也好。”
我不解道:“此去山高路远的,我是怕,她还没走到南海,自己反而被妖魔鬼怪给抓住了。”
“她年岁不小,是时候该出去历练历练了,况且,据本尊所知,南海的慈航道人近日去一十三天赴了佛会,故而慈航宫暂时闭门,不见外客。”
我顿住,不悦道:“原来你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怪不得一点儿也不着急呢。”
说话间对面恰好迎来了子玉少君与红宁姑娘,我敛住嘴角的笑意,哀叹了声,“好在,她现在是走了,不然看见这些,又该伤心了。”
云清浅浅勾起唇角,扶着我走了过去。
子玉少君见我与云清一同前去,笑意盎然道:“白姑娘,云清兄,你们也来赏风景啊。”
我道:“屋中闷,就想出来吹吹风,着实没有少君和姑娘有雅兴。”
“红宁近日身子不太好,本少君瞧着外面的天色不错,便想带她出来散散心。总在房中躺着,免得日久天又生出病来。”
“你倒是体贴。”我朝红宁扯出一个和善温柔的笑,“姑娘这几日的脸色,还是如此苍白,不如本官给姑娘把把脉,看看姑娘近来可有恢复。”
“不用了。”
手还没来得及碰到她,她便惶然一躲,侧过身低头怯怯道:“不敢有劳白大人,奴婢的身子已经好多了。”
我佯装肃然的收回手,“怎么,红宁姑娘还怕本官对姑娘下毒手不成?”拂了拂袖子,慈善道:“不用害怕,你又不是我家丫鬟,我定不会拿你怎样的。”
“不、大人、大人误会了,红宁只是不敢劳烦大人,大人身份尊贵,红宁不敢有妄想。”
“不敢妄想就对了,凡事,还是安守本分为好。”
子玉少君以为我要为难红宁,赶忙上来打着圆场道:“那个……哈哈白姑娘可真是会说笑,红宁她……她现在是本少君的人,即便是妄想,也只对本少君有妄想……”
“你的人?”我轻笑,子玉少君心虚的干笑两声,僵着半张脸避开我的眸光,我浅浅道:“那便好,看红宁姑娘的面色,少君还该多加关心关心才好。”
她日前受了我一掌,今日勉强能起身便算是运气好。
子玉赔笑道:“自然,自然。”
我清楚红宁与子玉在一起的目的,她并不喜欢子玉,但云清便不一样了,她对云清,或许,是有了真情。但我偏偏就看不顺眼她,本君的人,就从来没人敢觊觎过。
红宁装成虚弱的样子,抚着额头道:“少君,奴、奴的头好晕。”言罢还摇摇欲坠的往子玉怀中倒去,子玉慌张抱住她,关切道:“怎会头晕了?我带你回去啊,你再忍忍。”转而同我们道别:“云清兄,白姑娘你们继续,本少君先带红宁回去了,告辞了。”
红衣姑娘软软的歪在他怀里,看样子是连路也走不成了。子玉索性将红宁腾空抱起,一阵风般疾步的带她回了厢房。
我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欷吁道:“长得好看,的确是个优势,连子玉这个放荡公子都晓得了怜香惜玉。”转身赌气的昂头看他,学着红宁的模样叹道:“啊,夫君,我的头也好晕……”
猝不及防一个吻落在额上,他宠溺的揽住我的腰,柔柔道:“亲一个便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