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那种感觉不好受,但你冲破封印下界为妖,真的就开心了吗?”我苦笑,无奈道:“你错了,我不过是星河中衍化出一个灵罢了,而你是天狼星,上古神妖一战,老天君亲手将你们阖族封印在天狼星宿中,就算是你重修成正果,你也是妖,你若执意要救你的族人,未必会得到什么好下场。”
“就算是惩罚,这也几十万年了,天界是时候该放过我们了。”他拂袖,正色道:“他们都说天狼星乃是邪恶妖魔的化身,对我避而远之,这千万年来,他们夺了我们的肉身,将我们的魂魄封印在星渊中,这些,我们都忍下来了。但我却不甘被这样一直封印下去,我不会回去,总有一日我要让影渊天帝亲自下旨,放我们天狼一族自由!”
我闻言轻笑一阵,他凝眸,冷声问道:“怎么,你觉得我的话很可笑么?”
我摇头,“你勾结觊觎精灵族甚久的一方妖族来对精灵族下手,囚禁了精灵族女君,无非是因为以你现在的能力,还尚且不能与天界对抗,与九曜宫对抗罢了。人间有句俗语叫做,柿子要捡软的捏,你对精灵族下手,又用这个地方来掩护自己,着实会让九曜宫的人对你束手无策,可本君以为,这并非是长久之计。一来,为了三界的安危天帝不会轻易做这个决定,二来,降服你的人就在精灵族,九曜宫今非昔比,你大抵还没见过云清吧。”
“呵,我又怎会没见过他,想当初便是他设下了斗转星移阵,差些让我魂飞魄散。”守枯坐下身,眯着双眸阴沉莫测:“你今日是来当说客的?他倒是信任你,是认定你昔日对我有些小恩小惠,我舍不得杀了你么?”
茶盏抬至唇边,我歪头看他,头次正视他幻化成人形的皮囊,这张脸是俊俏,不过就是多了些妖艳。似魔非魔,“他不知道你我相识,我来,也不是为了当说客,我是为了带相思女君走。”
“笑话,此处是我的地盘,岂容得下你带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我平静道:“所以啊,就看你愿不愿意放放水了。”
他邪笑:“若是不愿意呢?”
我拂袖,恣意道:“得,吩咐你的属下给本君腾出个房间,先让本君去看看相思女君,本君再留下来和你好好的叙叙旧。当然,我在此处陪你叙旧也不是白叙的,本君饿了,美酒佳肴该是有的吧。”
他颔首沉笑,“想不到九万年没见,当年只知道哭鼻子的小丫头现在也学的伶牙俐齿了起来。”抬袖击掌,自竹楼外走进一名身披铠甲的妖兵,“带她去见相思。”
我不是他的敌人,依照我对他的了解,他是狡猾猖獗,但好在还有些良知。对一个九万年没见的老朋友,他不会贸然下手,顶多命人盯着我的动静罢了。
相思女君是神族,论实力守枯也并非是女君的对手,更何况他是准备拿女君做交易,暂时不敢亏待了女君。
妖兵引我去见相思,顺着山路绕来绕去总算是绕到了一处山洞,洞外用结界封住了出路,四周还有不少妖兵把守,守卫森严。
妖兵从腰上扯下一只令牌,守门的妖兵见了令牌后施法将结界打开,容我进去。我多扫了那只令牌几眼,收回心神,从容进了山洞。身后的妖兵欲要随我一起进来,我猛地转过身,吓了他一跳。
“守枯命你这样一直跟着我了?”
小喽啰颤巍巍的低下头:“回禀鬼、鬼君,大人要小的保护鬼君的安危……”
“既然没让你寸步不离的跟着我,那你就下去吧,本君不是天界之人,前来看望女君乃是因为本君与女君是故交,两个女人见面,你跟着,着实扫兴。”我回身,命令道:“下去吧。”
“这……”小喽啰吓得瑟瑟发抖,我听他犹豫,便垂首拍了拍掌心,轻描淡写道:“怎么,要本君送你?”
“不,不敢。”小喽啰煞白了脸,一溜烟的消失在了我身后。
我惬意的背过双袖,大步往前,但未走两步,我便听见洞门口有乌鸦的叫声。还真是阴魂不散,我无奈,唯有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正常走进去。
洞府内烛光通明,橘光华然浅浅勾勒出女子的身影,女子一袭红衣,青丝单用一支玉簪挽起,背影孤寂的端坐于石桌前,手边放着一只纹了青莲花的茶盏。
想来这就是相思女君了,我勾起唇角,朝那背影柔声道:“相思姑娘,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女子的背影微微一怔,起身朝我看来,眸中携着警惕,精致的容颜略有苍白,朱唇轻动:“你是谁?”
我唇角笑色不减,“女君不记得本君了么,本君是九泉衙门的白染。”
“白染?”她眉头一紧,眸里仍带着陌生,我从容的行到她面前,抬起食指遮在唇前,续道:“是啊,本君三万年前与女君有过一面之缘,女君还说,要白染常来遮月山小住。可本君素来公务繁忙抽不开身,才隔了三万年未再见女君,女君不会这样快便将本君给忘记了吧。”
相思女君蕙质兰心,自然是明白我方才的动作是何意,顺着我的话僵硬接下去,“白姑娘说笑了,本君怎会忘记白姑娘呢,只是没想到能在此处遇见白姑娘。”
我坐下身,笑道:“本君也没想到,再见女君时,女君却是身陷囹圄。本君原本是来给玉明上君当说客的,奈何进了这天镜山便不好出去了,守枯他看在与本君曾经相识的份上才容本君来看看你。”
“玉明,他可好?”
我幻化出一把银扇握在手中,道:“你不在时,他替你将族中事物处理的很好,你不用担心。”
她松了一口气,低吟道:“这便好。”
“本君来时曾答应过玉明上君要带你出去,你放心,守枯他一日不放了你,本君就在这里陪你一日,等他什么时候愿意放了,本君再什么时候走。”
“都是相思不好,让白姑娘也随相思受苦。”她抬起明眸,瞧着我愧疚道:“相思只是在此囚禁,白姑娘你不该来……”
我徐徐展开扇面,欣赏着扇上的花月,“本君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洞外的乌鸦展翅飞离枝头,我顿住了手上展开扇骨的动作,静了片刻道:“相思女君不必害怕,本君,是来送你走的。”
她讶然,“你,到底是谁?”
我起身,无奈道:“本君说了,本君是白染,云清神尊已亲自驾临精灵族,给本君三日的时间,三日之后无论发生什么,本君都有办法让你全身而退。不过这三日里,你要配合本君演戏,决不能出了差池。”
“那你呢?”她询问道,我低声道:“送你离开后,本君会幻化成你的样子继续留在这里拖延时间,你即刻回去调兵,给守枯传信,就说天界已妥协,愿用守枯肉身交换相思女君,并承诺只要守枯归顺,便下旨赦免天狼一族。诱他离开天镜山之后本君自有脱身之法。”
“万一这其中他看破了鬼君你的身份,那鬼君岂不是太过危险了。”
我谨慎道:“本君对他有过一次救命之恩,他暂且不会拿本君怎样,先送你走,你走后本君再另行打算。”
她颔首,俯身跪下,“相思多谢鬼君大人的救命之恩。”
我弯腰扶住了她的胳膊,“并非是本君要救你,本君也不过是为了他……”
神仙卸掉半身修为便会元气大损,有我在时,我不愿他受到任何损伤,我宁愿被关进来的是我,而不是他。
天镜山山清水秀,如不是这里镇压着上古妖族,才导致妖气弥漫,百妖聚集,这地方必然也能称得上仙山一词。
“我记得那时候你总喜欢受了委屈便往星河跑,我听你提到帝晔与婧怡的名字有上千遍,你说,婧怡总是欺负你,而帝晔又不相信你,你很难受,可你又不敢当着他们的面哭,就只好找个悄无人烟的地方自己哭给自己听。”
我同他一起站在山崖上,浅浅笑道:“那时候若我知道有你的存在,一定不会傻傻的跑到你面前诉苦。”
“可你最后知道了也没走,我还以为是我吓到了你,你以后都不会再去了,为此我还后悔好几日,没成想你不过两个月,又来了。”
“你后悔什么?”
他道:“自然是后悔在你面前开口说话了,虽说你长得并不好看,可你却是我数万年来,见到的第一个女人。”
我偏头看了他一眼,他徐徐道:“不过你来竹屋时,着实令我不可思议,谁也不会想到当年在星河边哭的梨花带雨的小丫头,如今竟然变得美若天仙,明眸皓齿。帝晔他还真是白白丢掉了一个宝贝,换做我,如何也舍不得将这样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给废掉全身修为,贬下人间。”
“是么?”我凄然勾唇,他放眼看向远方山水,“白染,这么多年来难道你就从来没有后悔过么,那些本不是你的错,要不是帝晔有心偏袒婧怡,你也不会落的这个下场。鬼君,呵,你可是一个神。”
“神又如何,鬼又如何,做鬼,可比做神仙要无拘无束的多。”
“你便甘心背负这莫须有的罪名么?”冷风浮起他一袭似火的衣衫,他唇角扬起一抹冷笑,“难道到现在你都不明白,当年你并非是输给了婧怡,而是输给了帝晔么?白染,他可是神尊,诸天星宿之主,寿与天齐。这些小把戏在他的眼中,一眼便能瞧出来。”他嗤笑,扬眉道:“他既是铁了心不帮你,又何妨再陪婧怡演一场戏呢。其实白染,以你的聪明智慧,这些你早便该想到,这些年来,是你自己在欺骗自己罢了。”
我无言,看着远处的云烟缥缈,久久才道:“罪名?以前的白染已经死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九泉鬼君白染。”
演戏?我又怎会想不到这些,后来的无数个子夜无眠,前尘往事在我的脑海里兜兜转转,我想不到帝晔对我忽然疏远的原因,也想不到他为何这样狠心,碎了我全身的经脉骨髓。他废掉我修为时的眼神,我至今都难以忘怀,那双眼睛里带着血,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般可怕的眼神。
直到,黑白无常同我说起帝晔与婧怡差一点便成了婚的消息,我才恍惚明白了一点。婧怡本就是他故友的女儿,养在他膝下成千上万年,若不是她回灵海祭拜亡父,若不是我偏偏在那时候遇见帝晔,我便不会被他带回九曜宫,宠爱两百年。或许在他的心中,我只是婧怡的替代品,婧怡不在时,我便是她的影子,婧怡在时,我便连个影子都算不上了。至于他为何在前三十年中待我依旧宠爱至极,或许是我留在他身边的岁月不多,对他而言,我是个新鲜的宠物。等到何时,这种新鲜感没了,他便会回想起婧怡的好。
而我不一样,无论他怎样对我,我都会甘之如饴。
三百年,足够爱上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