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我,我那时神志不清弄伤了你,你也不知阻止,若是我还有什么别的癖好,万一伤到要处,该怎么办?”我一边给他上着药,一边在他耳边碎碎念,他抿唇勾起个好看的弧度,骨节分明的五指握在书简上,浅浅道:“夫人每日换药都要在本尊的耳边重复同样的话,本尊都背下来了。”
我咬唇,细心的换了条干净白绸缠在他的臂上,“这不是心疼你么……若换做别人,我倒也不用这样每日絮叨。”绸缎缠了一圈又一圈,我轻轻试探道:“云清,我可还有伤到你别的地方,比如……”指尖一指,朝着他的胸口处点了点:“比如你的胸口。”
他眼里飘过一丝阴霾,转眸化为缱倦,笑色淡淡,“没有,夫人咬人这个事情,已是十分可怕了,若再多出点别的,为夫怕自己承受不住。”
听似打趣的一句话却让我更加不安心起来,我在他胳膊上打了个不算丑的结,踌躇道:“骗子,你这几日睡觉都不让我多碰你,还不脱……不脱衣服。”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执书简敲了下我的头:“不脱衣服,是为了方便照顾夫人罢了,更何况,夫人的伤还未痊愈,为夫有些诚惶诚恐。”
我听罢刹那脸便黑了,“你是怕我半夜起来咬你,对不对?”
他忍俊不禁道:“夫人英明。”
“你……”我推过药瓶子,委屈道:“你无赖,我又不是一直都会咬人……再说,我是个灵,不会随便咬人的,除非你欺负我了。”
“夫人可是冤枉本尊了,本尊何时欺负夫人了?”
我鼓了鼓腮帮子,目光紧盯着他胸前衣襟,眯了眯眼:“我不管,我就要看。”
伸手朝着他胸前袭去,他侧身一躲,旋步站起身,袖角擦过我的手腕,握着书简负手立身。这一躲太快,我扑了个空,昂头看他,“你还敢躲……”
运起灵力,墨绸从袖口飞出,本是要将他给绑了来着,谁知他法力高强,只并拢两根手指,便轻易化开了我的灵力,微凉的风拂起青纱,床头铜铃轻声作响,我出掌朝他逼去,他弯起唇角,眸光潋滟,抬手挡住了我的手,稍用力,推开了我的胳膊。这大约是我们此生第一次交手,而我也真实感受到了他这个神尊身份绝不是盖得,我用五分去对他,他单用两分便可抵挡,力量悬殊之大感之清晰。
两招下来,我已明显不抵他,一掌失策,从他肩头擦过,他反手落在了我的后背,我差些丢人的被他一巴掌打趴下,若再这样下去,我定然会输的更丢人,好在他这一掌极轻,倒是给了我机会,我顺道装作腿一软,欲要摔倒时他赶忙又腾出一只手臂过来捞我,而我趁其不备,旋身与他位置一换,倾身将他生生给压在了地上。
青纱在眼前随风拂动,我抬手支额,就这般压着他,捏了捏他的鼻尖,朝他炫耀道:“你输了吧,竟然还想躲。”
他沉笑出声,颇为无奈道:“夫人教训的是,在下输的心服口服。”
“那你就让我瞧瞧。”伸手正欲将他扒了,可谁成想他也给我来了招趁其不备,圈住我的腰,臂上用力,欺身便反客为主压住了我,大手擒了我两只胳膊,我不悦:“你放开我,你再不放开,我叫了……”
最后一个字还噎在嗓门,他垂首便以唇敷住了我的唇,将我未说话完的话全部封在了嗓中……
胳膊是何时被他放开的,我已记得不大清楚了,他的吻中似带着一种让人不可抗拒的魔力,人一碰,便会着迷。我没有余力反抗,便只有一心一意的回应着他,他的指腹擦过我的肩头,褪下我的衣襟,凉风窜进我的骨髓,我本能的将他抱得更紧些……
风舞着满室纱幔,唯有一地墨与白……
精灵族王室有吃药膳的习俗,这个习俗倒不是从先祖时期开始流传下来的,而是相思女君登上君位后才定下的规矩,只因当时玉明上君为救女君差些粉身碎骨了,女君亲手所植百里药园,每年都会在宫中举行药宴,一是为了修生养息,二是为了让自己时刻铭记,玉明上君成为自己付出了太多。王宫中有此习俗,民间自然也会乐意随波逐流学上一学,只是久而久之,民间的百姓便将百善节当成了第二个乞巧节,略有不同的是,乞巧节是有情人的节日,而百善节是身患单相思的众男女之节,彼时若真心爱慕一个人,就会亲手为他做上一碗药膳,借族中女君上君的典故来表明自己的心意。
而相思女君与玉明少君此时似乎又充当了本族月老的身份。
此次设宴在王宫大殿,因是夜晚,满室橘光,九百三十二支蜡烛立于花枝烛台上,殿内花香漫漫,恍若白昼。
宫女们身披云衣踏着通铃声进殿,依次在众仙的面前摆上盘子,玉碗玉勺,后将两盘不同花样的药膳放在仙家面前,药膳中有山药乌鸡汤,枸杞百合粥,人参糖莲子,九转珠玉糕……
仙娥依次将精致的菜式放在我面前,我趴过去数了一数,拢共有九道菜,九九归一,是个好兆头。偏头去看云清的,再数一数,却是十道菜,分明是比我多了一道。我不解,转头又去看了子梨上神的,也是十道菜,而多出的那一道,都不相同。云清多出来的那道是灵芝,子梨上神多出来的那一道,是木兰桂圆。
“为何你们俩都比我多一道?”我夹在他二人中间,却是说不出来的感觉,云清勾唇淡然一笑,子梨上神提着扇子解释道:“这你便不知道了吧,你再去瞧瞧别人,每个人多出来的都不一样。今日这殿中除却几位星君就剩下精灵族的文武百官了,你的菜数,和相思女君一样,因你是个女子,这多出来的一道菜还有男子才有,是宫中药师特意研制,根据每个神仙的体质配置的,里面添了大寒之物,女子不适合吃。”
“原来如此。”我拿起筷子,犹豫了一阵,还是朝着一枚糕点下手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塞进口中,便被云清给一筷子夺了去,云清这人不但功力了不得,连用筷子的本事都那么好,看来他最善在虎口夺食了……纵然我不是老虎……
一碗鸡汤放回我面前,他将糕点放进了自己的碟子中,理了理广袖道:“先喝些汤,喝完再吃糕点。”
“汤……”又是汤。我垂首,恹恹的扯了扯他的袖子,快要哭出声来,他温柔的摸了摸我脸颊,“听话,都喝些对身子好。”
“可以不喝么?”当日在清虚鬼族我差些喝汤喝出病来,现下又来,我都快承受不住了。
他踌躇了少顷,目光清澈,妥协道:“那,你喝一半。”
能让他同我妥协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我不敢再得寸进尺,只好点头,“那一半便一半吧。”
咬牙将汤灌入了口中,他好笑的拧着一双墨眉,无奈问道:“当真有那么难喝么?”
我叹道:“汤不难喝,只是上次我喝了不少时日汤水,仿佛将这汤料中的酸甜苦辣都给尝了一遍,现在喝些什么都食之无味了。”
“张嘴。”
“啊?”
他夹起什么东西往我口中塞了进来,入口微凉,还有些甜,味道似乎不错,我捂着嘴囫囵嚼了两下,吞进腹中,然食物滑过嗓门时,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苦!”
他早已备好茶,适时递过来,我想也未想便灌了进去,茶入腹,总算是缓解了那股子苦味,我凄然瞧他,委屈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玉莲根。”他轻描淡写道,我拧眉:“那又是什么?”
子梨上神一派看戏的模样,单手支额,“精灵族有一种草药,名唤千日玉莲,莲花的花瓣清甜,适合做甜粥,做糕点,而莲花的根部,却是最苦的,食了可以清火解忧,常用来凉拌,混着蜂蜜吃,所以尝到了甜味才会放心咽下去,若不然一开始便让你尝到苦,你还会那么心甘情愿的咽下它么。”
“所以,你就将这最苦的塞给我了?”我哽了哽,伤感道:“枉我那么相信你,你知道我最讨厌吃苦了……”
他将我看中的糕点还给了我,“这次,可是食之无味了?”
“哼。”我赌气的拧着眉头,扭头不和他说话,目光扫了四周一圈,我疑惑道:“怪了,往日谛听最喜欢凑热闹,今天怎么他没来。”
“去人间相亲了。”
“相亲?”
上神的扇子在手中打旋,“是啊,准确来说是在人间遇见漂亮姑娘了,他啊,是个一根筋,看中了人家姑娘又不敢上前同姑娘搭讪,说是害怕吓坏了人家姑娘,偏偏那姑娘是个穷苦人家,没爹没娘的,家中也是穷的叮当响,我回来时谛听放不下她,就留在了人间。”
“他能瞧中人间的女子,倒是稀奇,数万年前的那件事可将他吓得够呛。”
“他身边的人都有了归宿,这小子,也是不堪寂寞了。”子梨上神说话时偷偷将一盏携着果香的酒水递给了我,挑眉同我道:“这是果子酿出来的酒水,你尝一尝,很好喝,一盏两盏不会醉。”
看他这信誓旦旦的样子,我也动了心,果子酿出的酒我一直喜欢喝,但奈何自己承受不住,所以次次都在控制着自己,我抬袖遮住容颜,一口酒灌了下去,忽然感觉还不错……
子梨上神瞧出了我的心思,背着云清又偷偷用茶盅递了大半盅给我,而我也都忍不住嘴馋,全给喝光了。不过换来的结果不出所料,一场宴席我还没撑到散席便一头砸在了桌之上……
“你背着本尊给染染灌酒,是有什么话要同本尊说?”
云清抱我回房间,将我放在床上时,我的意识倏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清明。他提起被子遮在我的身上,可我却觉得有些重,胡乱的推开他的手,又将被子推了过去。他拿我没办法,只好敲了下我的脑袋,轻声启唇,却不是在同我说话,“下次,不许再欺负她了。”
上神吊儿郎当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这句话从九万年前就和我说过千百遍,我这耳朵里啊,都快听出了茧子。”顿了半刻,又感慨道:“这个小丫头啊,若没你这些年庇佑,怕是早就没命了,不过,你可有后悔过,当年为了给她治病如此,现下为了给她渡劫又是如此,痴心如斯,可惜她,却从来都不知道。”
“她不需知道,她只需知道,本尊是她最亲的人便好。”